徐景昌起来很早，他找了身便服，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配饰，只是拿了一把扇子，这还没出正月，不为了扇风，要的就是大族公子的气派。 咱不说这扇子如何，光是扇坠就是一块上好的古玉，宫里的工，还是朱元璋御赐的。 实在是没有举措，别人的府邸有一件御赐之物，都要供起来。可徐府不可，徐达追随朱元璋出生入死几十年，位列元勋之首，又是儿女亲家。 早些年徐辉祖、徐增寿他们时常往皇宫跑，逢年过节，没少往家里拿好东西。 徐景昌也不能让好东西蒙尘，只能勉为其难享用一番了。 “准备马车，先去荣国公那里，然后去秦淮河。” 家人一听，都觉得新鲜。 咱们公子爷是真不走寻常路，带着一个老和尚去喝花酒，逛青楼，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尽管大家伙腹诽，但也不敢说什么。如今的徐景昌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孩子，遇到了事情，还必要和家将商议。 作为通政使，我权力是无限的。 在大明朝未必，但是在徐家，必然是这样的。 他上了马车，请来了姚广孝，然后两个人就到了离着秦淮河绘舫不远处的茶楼。 当初徐景昌就带着朱棣过来抓过官员，如今故地重游。 姚广孝翻了翻三角眼，“下次来这种处所，不要叫老衲了，没兴趣。” 徐景昌呵呵道：“您老人家是修佛的，我请你过来瞧瞧，什么是公民心中的佛菩萨，这是助你修行的功德，你却只念着红粉骷髅。咱们俩的境界啊，是差距愈来愈大了。” 姚广孝呵呵两声，“老衲未睹佛菩萨，只闻铜臭味。” 徐景昌笑道：“庙里的神像皆是金玉堆起，由此可睹，铜臭之道，最能通神。” 姚广孝吸了口气，淡淡道：“且看吧！” 老和尚不再多言，徐景昌也只是喝茶。 就在茶楼的下面，竟然是一处放贷的铺面房。 门脸不大，只有两间，远不如许多气派的大铺子，仓促之间，也没有太多准备，只是挂出了“汉王贷”三个字。 还没开端营业，外面就曾经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 还有报童拿着邸报，大声吆喝。 不识字的也没关系，竟然也有人帮着读报，宣讲借贷的事情。 “大家伙都听好了，这是汉王殿下的生意……汉王殿下晓得吗？就是有名的大善人，大明的良知，他心疼公民，只要一成五的利钱，大家听好了，这可是一年的利钱，不是半年，三个月。也没有什么利滚利的事儿。” “你们不晓得啊，汉王殿下为了帮忙贫苦公民，都被奸贼诬告，罚了好多产业。可汉王殿下还是心疼大家伙，愿意放贷。” “家里头缺钱的，青黄不接的，日子过不下去的。短了印子钱还不上的，用不着卖儿卖女，都来这边借钱吧，汉王担保，童叟无欺啊！” 前几天徐景昌让王忠带着汉王产业，应天游街，这些日子邸报不息宣传，效果终于显现了。 愈来愈多的人都晓得了汉王的事情，尽管还有许多人半信半疑，但终究有人仗着胆子走出了第一步。 他们进去之后，很快就拿到了借款，喜滋滋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人群当中，一個佝偻的老农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俺婆娘害了沉痾，就差一口气了，买药的钱凑不上，有人跟俺说，让俺把闺女卖了，换钱救她娘，可俺揣摩着，就算她娘活了，听说丫头卖了，她也活不了……俺这是没有法子了。” 老农说着，捂着脸痛哭流涕。 背责放贷的点头，问道：“你家里可有地？” “有，不过是租人家的，要是俺自家的，早就卖了。” 放贷的又点了点头，“那你会点手艺吗？有没有谋生的方法？” 老农道：“俺还是个泥瓦匠，农闲的时候能帮人家盖房子，一年到头，能赚点零费钱。” 放贷人员又问了问住处，是不是编户齐民的良家公民……老农一一作答。 放贷人员点头，“你这种情况，最多可以贷一百贯，到了明年这时候，还一百一十五贯就行。你愿意吗？” 老农怔了怔，嘴唇哆嗦道：“几？” “是一百一十五贯，年利一成五，听大白没有？” “听，听大白了！”老农喜不自禁，一百贯宝钞，听起来许多，但是以现在的价值计算，一贯宝钞三五十文，算起来也就是三五两银子，利钱还不到一两，就是几百文钱。到了炎天，起早贪黑，多修几栋房子，不光是本乡的，还有外乡的，忙活几个月，绝对能还的上。 能付出点辛苦，就把婆娘救活，傻子才不肯意！ “她跟我大半辈子，没落到好。就怕借了钱，还不上，救不回她的命，还把百口搭进去。” 借贷人员耐心道：“这是汉王殿下支配的，如果确实因为天灾人祸，还不上借款，可以适当展期，至于利钱，可以协商，不会逼着大家伙走投无路的。并且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借贷的这些宝钞，可以拿来赔偿田赋和丁银，还能买食盐。” “是吗？”老农惊呼，“衙门的老爷要吗？” 借贷人员笑道：“你们我看的宝钞，后面有户部加盖的大印，你宁神，这些宝钞不光能交税用，还不折旧。这都是汉王殿下和陛下求来的恩典，大家伙要相信，陛下和汉王都是盼望老公民好的，就是有些贪官蠹役，他们黑了心肝，处所上还有些不讲事理的豪绅富户，敲骨吸髓。你宁神，这是朝廷准许的借贷，汉王殿下的利钱还要交税，谁敢拦阻，刑部的上苍大老爷会给做主的……” 老农仔细听完，一一记在心里，这才拿了一百贯，从正门出来。 他回头望了望这间不大的铺面，突然双膝跪倒。 “活菩萨啊，俺磕头了！” 说完这话，老汉才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去了药铺……提了三副药，匆匆回家……一个乡下人，不是为了救婆娘，哪里敢进应天城？ 他仗着胆子进了应天，找到了药铺，也问清了用药……但是他带着点那点钱，哪里够用！ 在外面转悠了好长时间，到了夜里，他靠着一棵杨树，睡了一夜。 念不出救妻子的举措，他不甘心回去。 这要是回去了，就只剩下卖闺女了。 所幸药铺离着秦淮河这边不远，转过天，听到了有人拿着邸报讲贷款的事情，老农仗着胆子来借钱。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平时连村子都不出的一个人，进了大明的首都，世界的腹心之地。 去了大药铺，问了当世名医，又从汉王那里借了钱，买了药……老汉提着三副药，一路小跑，拼了命往家里赶。 等他回家的时候，曾经是后半夜，他刚推开门，一头就栽在了院子里。 听到了声音，儿子女儿匆匆出来，左邻右舍，乡亲们也都闻讯过来，把老汉抬进了屋里。 “别，别管我，快给孩儿他娘熬药。” 老农低低声音嘟囔着，乡亲们听睹，也都很冲动。 “老马啊，宁神吧，三舅妈去熬药了，她会这个。我们给伱下碗面条，这两天都没吃东西吧？你这是饿坏了！” 这话说得没错，一个贫苦公民，为了救妻子的命，那是一文钱都舍不得花……拿到了借款，买了药材，剩下的一点钱他也舍不得花。 京城的东西多贵啊！ 往后还要卖气力干活儿，早点把钱还上，还有利钱，那可是一点不能少。 马老汉吃了面条，有了精神。 那边老伴也喝了药，不得不说这应天的名医，就是厉害，光是听症状开药，竟然就有效。 三副药下去，老伴当真好了。 而马老汉这一趟应天之行，竟然就成了村子里的名人。 别看离着京城不足百里，但是在这个闭塞的村子里，敢去京城睹世面的可不多，能办成事情的更少。 尤其是还敢借钱，那就更厉害了！ 村民们终于晓得了，原来在应天，有个汉王殿下，利钱低，愿意帮忙贫苦人，是真正的活菩萨。 “姚少师，念要成佛不难，只要肯把借钱的利息抬高一些就行。怎样庙里的佛菩萨恨不得把公民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都变成缭绕的烟火。如此这般，别说是佛菩萨，就算是修罗恶鬼，也愧不能及！” 姚广孝罕睹当头，“确实，看来老衲也少不得把财产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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