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登基以来,虽然几次敲打过武人,但是真正下狠手的次数却不多,尤其是大张旗鼓,直接抓人,的确半点体面都不留。
五军都督府这边,风雨凄凄,坐镇此中的两位国公,面面相觑。
淇国公丘福面色不悦,“驸马王宁,到底是皇亲国戚,怎么好随便抓了?朱能,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晓得?锦衣卫那边没跟你通气?都到了这时候,你可别装糊涂了。”
朱能都哭了,“我说老丘啊,人家锦衣卫办案,怎么可能通知我?并且伱也该清楚啊,定国公那边不是我能做主的。”
朱能抬高了声音,满脸苦涩。
丘福哼道:“你也别装不幸,现在王宁被抓,王佐也下狱了。经商发达的人不少,跟他们有牵连的更多。到时候真的查起来,不定谁进去呢!去年的时候,看文官蹲大牢,咱们挺乐的,千万别乐极生悲,把咱们自己弄进去!”
这话说得朱能哑口无言。
事实上很有可能的,勋贵同气连枝,谁都不干净。
这种事是不能随便查的,万一查出来点事情可怎么办?
徐景昌明明挺聪明的,怎么会犯这个过错?
不应该啊!
偏偏这小子在陛下那边,他们也没有举措。
正在两个人焦头烂额之际,郑亨又从外面进来,他脸色很不好看。
“我刚刚听到了消息,通政使解缙,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这三个人正在准备上书,要谏言废掉军户,改行募兵!”
“不可!”
丘福决然道:“绝对不可!我们不答理!”
朱能照旧苦兮兮的,“老丘,我记得上次就是硬顶,此次还能顶得回去吗?”
丘福一阵颓然,默默坐上来,不再说话。
郑亨却是催促道:“你们两位赶快念个举措,这事情关乎全部勋贵武人啊,咱们不能等着挨刀子。”
朱能愣了一下,突然道:“你说这事关乎全部勋贵武人,你说得对啊!”
郑亨不客气道:“我什么时候说错了?”
朱能嘿嘿笑道:“我晓得怎么办了,咱们去找人帮忙。”
“找谁?”
“魏国公徐辉祖!”
朱能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这两位先是一怔,随后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又点了点头……仿佛只能这样了。
当朝六大国公,荣国公姚广孝那是佛爷神仙,不搭理他们的,定国公徐景昌身份特殊,也放在一边。
而除了他们俩之外,还剩下的就是曹国公李景隆和魏国公徐辉祖……李景隆暂时去了北平,唯一还剩下的一位,就是魏国公徐辉祖!
只不过徐辉祖和靖难勋贵的隔膜太深,哪怕复出之后,这帮人也不带着他玩,徐辉祖也识趣躲在府里不出来。
徐家的事情,就看徐景昌,再过几年,或许徐钦也会爬起来。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徐辉祖翻身。
可现在大举抓人,彻查勋贵,让朱能和丘福都手忙脚乱……请徐辉祖有个最显著的利益,他是徐景昌的伯父,好歹是一家人,他要是能出个主意,对大家伙都好。
思前念后,两个人决定亲自登门,去拜睹徐辉祖。
提及来这还是丘福第一次来徐家,朱能倒是常来徐府,只不过他去的也是徐景昌那边。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老宅这边。
煌煌烨烨,巍巍赫赫。
真不愧是顶级将门啊!
徐辉祖晓得了两人到来,主动出迎,彬彬有礼,把他们请到了里面,分宾主落座。
丘福不爱说话,朱能就主动道:“魏国公,现在不少卫所空额严重,这事情到底要怎么敷衍?还有,太多的千户百户,他们暗里里经商,败坏卫所,你有什么心得没有?”
听到这里,徐辉祖很仔细道:“实在洪武朝的时候,我就去过好些处所练兵,也摸过各地卫所的情形……主要的弊端啊,还是人丁繁衍,原来的地皮不够用了。并且你们也清楚的,卫所虽然有图册,但那些都是掌握在卫所官手里的。他们既是军中长官,又是处所父母官,兵权财权,全都在手,趁机吞并地皮,压榨下面的军户,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要提及来,他们比那些处所大户还要过分多了。”
丘福绷着脸,沉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将士们有功,难道就不能享用享用?”
徐辉祖没有反驳他,而是叹道:“是该享用,可真正到了交兵的时候,却是推不出兵马,尤其是华夏内地的卫所,几乎崩坏,四年靖难下来,更是弊端丛生,不整治真的不可了。”
提到了靖难,朱能就好奇道:“这事我们还不清楚,魏国公能不能仔细说说?”
徐辉祖点头,“要提及来,靖难的问题,主要是从各地抽调兵马……”
三位国公在一起,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事情说大白,实在洪武晚年,军户制就曾经出了问题。
像是李景隆和徐辉祖,都多次到各地督促练兵,检查卫所状况。
彼时一个满编的千户所,还能有六七百人,最差的也有五百人以上,还能保持一些战斗力。
费事在于靖难之后,由于南军打得太差了,每次都要大举征兵,几十万人马上去,然后就被朱棣打得稀里哗啦。
头一年还算勉强,但是到了第两三年之后,愈来愈多的年青人从各地抽走,只睹人离开,却不睹人回来……有些家庭,第一次把长子带走了,第两次带走了次子,等到第三次,家里头没有男丁了。
军户制的缺德就在于此,大明的军队不是从全国全部人征召,而是从那些固定的军户来出。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除非把你家的男丁消耗光,才会放过你们。
如果像开国的时候,一直打败仗,损失也不大,这还好说,但是到了靖难之役,朱允炆这么损失,可就要了命了。
“许多军户之家被抽光了男丁,没有男丁照应,自己的田产也就保不住了,因此那些卫所官,拼了命吞并地皮,霸占袍泽的女儿,干尽了坏事。有些人家中还有男丁,但是害怕上战场,就带着家人逃跑,当下各地的山贼土匪,就有不少是这些逃跑的军户。”
徐辉祖总结道:“现在华夏之地,尤其是江南的卫所,别说三成五成,只怕连一成都没有。并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事,卫所的地皮,产出了粮食,不必要向户部交皇粮,下面的人,捏着地皮,他们能赚几钱,怕是不必要我多说吧!”
话讲到了这里,朱能和丘福也都感到了不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这么说,华夏的卫所,就没有恢复的可能?”
徐辉祖道:“有,但是军户的底子在于地皮,现在处所上生齿寡多,抽不出地皮,念要恢复军户,就要逼着下面的卫所官,把他们吞下去的地皮吐出来。”
“这太难了。”丘福叹道。
徐辉祖又道:“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招募良家子弟,让他们充任军户,我念问问你们两位,能做到吗?”
朱能无奈苦笑,“这只怕比支回地皮还要坚苦。”
两个人都无语了,真要是这样,只怕解缙等人就要得逞了!
军户制一改,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难道只能坐视那些地痞,混混,赌棍,酒鬼充满军中吗?”丘福肝火填胸,“真是岂有此理。”
朱能看了看徐辉祖,这位身为徐达的嫡长子,从洪武朝就开端带兵,生悉一切军务,多半能有不错的举措。
“魏国公,你看看能不能有个举措呢?”
徐辉祖长叹一声,“这事情不容易,我也难说有稳妥的举措,咱们只能从长计议。”
他们尚在聊着,皇宫之中,朱棣怒视着跪在面前的顺昌伯王佐。
“你跟朕说,贪了几钱?”
王佐苦兮兮的,“罪臣贪了十七万五千三百两。”
朱棣哼道:“你算得还挺清楚的?”
“不敢隐瞒陛下,每一笔到手,臣都念举措兑换成金银,有的是从商人那里换的,有的干脆去金银楼,买些首饰,然后都放在密室里。”
朱棣气得笑了,“好啊,你还挺得意呗?”
王佐叹口气,惨兮兮道:“回陛下的话,臣也不念,可臣管不住手啊!臣是贫苦人出身,跟着陛下之前,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臣也念好好替陛下做事,不贪不占……可进了应天城,这花花世界,让臣迷了眼睛,臣第一次支了三千两……那么大一堆,都是银子,臣抱着银子,睡了整整一夜,臣都舍不得放开……”
“够了!”
朱棣怒喝道:“你贪得无厌,容隐下面的人,你可晓得,他们把俺的卫所,变成了一个采石场,靠着卖石头,大发利市?”
王佐道:“罪臣晓得,可罪臣揣摩着,反正都是南军的卫所,坏了就坏了,也没什么紧要,只要北平的老兄弟听陛下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放屁!”朱棣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东西,不管什么,就往王佐身上砸,“朕是大明的天子,不是北平燕王,朕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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