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
凛音降落在一片凹凸不平的陆地上，她吓坏了，她感到躯干已不属于自己，自己格外轻盈，仿佛减了50公斤。
她转头看，周围的一切都不清楚，天旋地转，空气闻起来很劣质，令她念要蹲在地上干呕，仿佛自己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低压搅拌机。
周围传来一声呼啸。
她转头看到一条大约有野牛那般大的怪物正盯着自己，现实上它看起来确实像一头牛，或者说是牛和龙的混淆体，她看不清，视野实在太差了，神智也不清楚，她摇摇晃晃，下意识往后退几步，却一屁股坐在月壤之上，扬起柔软尘土阵阵。
“她的体质太差了。”
“传送病。”
“她是跟着工程师一起来的吗？”一些沙哑的絮语和评论在远处响起，说这些话的绝非人类，那动静粗厉，更像是来自某种怪物半演化的声带。
凛音深呼吸，半蹲下来，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在她的努力下，身上的植入物慢慢推高电压，提高频率，她的神智重新被拾掇起来，像拼图那样一块块恢复成型。
然后她看清了，神话传说中的龙类们正在她周围溜达，的确像开放式的动物园。
月亮？月亮？
她的心溘然哆嗦了一下，因冲动而差点摔倒。
徐炀在附近集步，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睹她实在无法适应月亮的条件，不得不走过来，把凛音背在身上，虽然这里重力很低，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我们的星球在那里呢。”徐炀左手托着凛音的后侧，右手指着远处，凛音抬头望到一颗蔚蓝的星球漂浮在无垠的黑暗当中，大地！看起来又大又有要挟，不像双脚践踏它的时候那样不以为然。
无论如何，惊喜。
她双臂用力攥紧徐炀，大喊大叫。
“到月亮来了！”她兴奋地提高音量，将全身重量压到徐炀身上。
凛音抬头看着漆黑的星海，发明半透明的结界覆盖在他们头顶，为此中居住的生物提供适合的氧气、温度、气压和重力。
“看，渺小的人类，没有角也没有毛发的猿猴。”
“她果然是跟工程师一起来的。”
“大惊小怪。”几条强壮的亚龙趴在矿山顶上，它们有着多彩的外不雅和迥异的形态，没有一条符合传统认知上的“龙”，混淆了犀牛、羚羊、盘羊等有角动物的外形，但长着翅膀，从而能与更劣等的血脉同胞划清界线。
其他更大但更愚蠢的无翼龙兽在矿山里劳动，它们拖曳尺寸巨大的矿车和采矿机器，身上缠满古老的皮带、线绳和辔头，这些挖矿用的对象十分巨大，与龙兽相得益彰，并非它们自己制造，已在这矿山里贮存多年，直到近来有商业活动才重新启用。
红龙公主“血焰”佩推吉亚飞过来驱逐徐炀，她是蒙德的女儿之一，比微十月要强壮、更年长也更加丰腴。
…
当她在他们面前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凛音都感到骇人，佩推吉亚那圆澜的超大杯与宽阔的腿仅用一条素薄的苍白纱衣遮掩，深红长发从红龙公主头上披集下来，像一段起伏的瀑布，上面粉饰着金色发网、绿色桂冠以及月银坠饰。
“我带了朋友来，”徐炀将凛音放下，“当然，您上次所说的文件，我也带来了。”
他把存有技术文档的磁碟交给佩推吉亚，这名红龙公主是年青龙族的领袖，经管着愚蠢的龙兽以及狂妄自卑的亚龙，也可说是月面龙族殖民地的现实总督，寿命漫长，实力惊人。
“我会到宫殿里阅读它们的。”佩推吉亚支下芯片，“月亮宫殿里的装备之前被微十月一怒之下烧坏了，幸好有你，我们又可以重启工作。”
凛音抬头看着矮小、巨型的龙公主，她美貌、强壮的程度叫凛音难记，与这名重量级的龙类公主相比，单薄的凛音的确就像营养不良一样。
在佩推吉亚授意下，四头披着黑色鳞片的龙兽推过来一辆大型矿车，里面满载上百吨珍贵陨石、月银矿与稀土。这些东西在地面市场上价值不知几亿。
凛音看着它们，一下大白黑门基地里的那些矿石到底是从哪来的了。有整个月亮作为原料供应方，尼斯托公司将永久不会缺乏金属，游刃有余，难怪能不息扩大实业产能。
“带我们去寂静一点的处所吧。”徐炀解释，“她念看看月亮的风物。”
“不、不——”凛音溘然意识到在这意义重大的公司诡秘面前，她个人的愿景显得毫无分量，没资格在这种场合提起。
“没关系，”徐炀对她说，“你才是此次旅行的女主角啊。”
凛音俯首阔步，迈开步伐跟上徐炀，佩推吉亚的女人外不雅闪烁起来，在一阵炽烈的炎光中变回龙形，她的尾巴垂落在他们面前，示意他们爬上去。
徐炀沿着佩推吉亚坚固的嵴椎往上爬，上面充满骨刺，必要小心避开，凛音紧随厥后。
待他们坐稳之后，佩推吉亚双翼一震，从矿山飞离，带他们在结界保护下的月面世界飞行。
“到处都是公司的装置。”凛音看到太空平分布着无数卫星和探测器，至少一半都是灯塔核心发射的，他们对星海有着极大野心。
“父亲的结界保护着我们的隐私。”佩推吉亚在天空中飞行，“结界内的世界有一半曾经变成了龙的领域，我们可以翱翔，繁衍，生存，就像在地面上一样，没有区别。”
“我必然在做梦。”凛音坐在巨龙的背上，感到阵阵晕眩。
佩推吉亚降速，带他们落到一片开阔的月面原野上，周围荒凉死寂，除了苍白的月壤之外别无他物，也是在这里，他们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蓝色行星本身。
凛音站在地上，感受着这种空灵而寂静的氛围。
…
真的到月亮上来了。
梦念……
实现了。
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她与地面曾经有40万公里之远，靠走要走多远能力回去呢？
她曾经以为上月球是绝对不现实的迷梦，是她自己给自己开的巨大打趣，是个荒诞不经的讽刺念头。
而现在她做到了。
她站在月球的地皮之上，眺望着那颗蔚蓝星球，它被霜白大气所围绕，大洲与海洋如此清楚，阳面曾经入夜，阳面仍处白天，晦明分割线斜向切入，允许极昼和极夜的存在。
从星空中回望自己生存的小小地皮，凛音感到自己的视野格外开阔，能够在更大的尺度下衡量一切意义和价值。
凛音转向太阳的偏向，用虚拟现实机器体验过，她晓得月亮上的太阳极其明亮刺眼，但此次没看到，月面的日出日落必要几十天。
“你得庆幸没有太阳。”佩推吉亚的声音像雷霆滚滚，“行星上，你们有仁慈的大气层削弱日光，而在月面，人类看到太阳第一眼就会永久失明。”
“我来到了月亮……我不小心晓得了太多诡秘。”凛音忍不住说，“我……”
她晓得这件事关系重大，尼斯托公司和月亮有传送门，而月亮上生活着一群龙，这就是为什么人类登月总是失败，因为宇航员都喂了龙，靠得过近的探测器也会被龙摧毁。龙女微十月也必然是从这些龙之中诞生的，她一下晓得这些绝密信息，叫她如何自处？
“这下有不得不给尼斯托公司卖命的理由了。”徐炀点头，用轻紧的语气说，“跟我们干到死吧。”
“干到死。”凛音轻轻点头。跟网监先生干到死，无所谓了，她好喜欢。
凛音在月球的死寂原野上溜达，她双手背在死后，享用这种无边无边的孤独感。
整个星空都漆黑而宁静，再没有任何其余东西来打搅。
这是梦吗？是她一直被公司囚禁，脑后插管提供的幻觉？凛音曾经无法辨别，她静静地在月亮上行走，这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再没有什么害怕的了。凛音现在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往前走。
目送凛音远去，徐炀转头看佩推吉亚，她的红龙形态每走一步都引得地动山摇。
“星空远处有更多幻影。”徐炀看到黑色群星背景外的一些朦胧奇不雅。
“塔。”佩推吉亚俭朴地说，“别看的太远。”
“蒙德阁下去哪了？”徐炀转移话题。
“在月光花园中招待一些访客，天空、爱意、云，这三位半神是大都仍然保持中立的，如果能推拢它们参与未来的战役就好。无论是从月亮上打造星龙舰队还是怎么的，龙必要盟友，否则我们都市在决定世界命运的末日决战中丧生。”
“月亮对龙来说太小了。”徐炀打量她，晓得龙类有野心重返地面，和人类争夺家园。
…
“吾父蒙德尺寸百倍于吾，既然它对月亮的生活甘之如饴，做儿女的便只能陪伴它扮演孤星臣仆。”红龙佩推吉亚讥讽，她是年纪最大的龙族公主，也是大都双亲都是龙类的真龙，远甚于亚龙和龙兽。
“太缺乏食物和水。”徐炀对情况很晓得。
“并且生活无聊辛苦。”佩推吉亚巨大的尾巴在地面上扫来扫去，“直到你来修好了宫殿里的电脑，布好了网路，这是伟大的功绩，我还能追完50年前的情景喜剧，令我不至于因为看不到人物终局而煎熬。倘若你生活在两千年前我建立的近东之国，我会封你当一名工程大臣，赐予你荣华富贵。”
“那个过去的帝国在哪？”
“弧月沃土。”佩推吉亚望向星球的偏向，“行星上有冰期和暖期之分，气温湿暖的年月里，龙在世界各地都建立了统治。我的帝国曾经繁荣，直到父亲强令我前往月亮，使我不得不到这里来暂居，只留下喷火石板看守的陵墓，埋葬着我的十几任夫君，我喜欢他们用微不足道的东西挑衅我的无底石窟，误以为他们能让我有些感到，并且为此夸耀。父亲打断了我统治凡人、修筑城堡和焚烧魔女的乐趣。唯有微十月逃过了一切惩罚和约束，在人类社会中自由自在。”
“微十月仿佛很难在她的事业和个人感情中找到平衡。”徐炀询问，“您和她的相处应当更多，不知有什么睹解呢？”
“每一头母龙都曾经在世界上患得患失，”佩推吉亚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直到它们生出龙蛋，它们才真正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能自己把握的东西。如果微十月感到痛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丈夫无能。我们龙追求的是瓜熟蒂落的繁衍，并且是大量的繁衍，正如吾父的种种荒唐之举。她也到年纪了，她应该把焦炙和痛苦转移到自己的龙蛋上去。”
“所以她必要……”
“工程师，不管你有怎样的野心，要晓得我们龙族的人形外不雅只是幻影，你必须舍身探险。”佩推吉亚的尾巴不耐烦地扫动起来，她挺立身体就像一座红山，阳影完全盖住徐炀，“告诉我，凡人，你有信心挑衅微十月那霜银鳞片覆盖的大峡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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