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好劈面忤逆母亲的意思，只好假装一脸虔诚地继续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着求支平安签，端着签筒像模像样地摇了摇。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在蒲团前。夏侯纾忙小心翼翼地将签筒放了回去，然后俯身去捡掉出来的竹签。
却被钟玉卿抢先了一步。
钟玉卿捡起那支签看了看，睹上面只写了一个数字，便向维纳和尚施了个礼，不由分说就推着夏侯纾往偏殿去。
大殿右侧的偏殿里弥漫着浓浓的烛火气息，此中一面墙上挂满了标着数字的黄布袋子。钟玉卿按照竹签上的数字找到对应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张黄色布条。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看清布条上面的内容后却不由得眉头微蹙，异常奇异的扫了夏侯纾一眼。
夏侯纾察觉到母亲的反常，忙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钟玉卿就曾经警惕地将黄布条捏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里。
“母亲，有什么欠妥吗？”夏侯纾忍不住要开口询问，却又被钟玉卿狠狠的扫了一眼，只好把满腔好奇吐了下去。
她这个人向来知情识趣，别人不念让她晓得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劈面多问一句的。
反正她念晓得的，总能念举措晓得。
偏殿靠后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用旧黄布铺着的长桌，上面堆满了香烛纸钱和残缺的古籍，里面坐着一个胡子斑白的老和尚。他看上去年纪很长了，手脚也不太灵便，忙活了半晌也没将手中残破不堪的古籍修补好。
钟玉卿向老和尚作了个揖，简短的说明来意后便将黄布条递了过去。
老和尚停下手中的活计，伸手缓缓便接过黄布条，借着偏殿里幽黄的烛光瞧了瞧，仿佛是眼神不好，又搓了搓眼睛细细查看。这一看欠妥紧，底本就充满皱纹的额头上就更壮不雅了，如海波难平。
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有些震惊，又有些冲动，各种不明表情交织在一起，苍老的面容显得有十分古怪。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抬眸看了眼前的妇人，随后眼光又在一身红衣的夏侯纾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从面前的古籍中抽出了一本仔细翻看，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夏侯纾以为他是倚老卖老，拿乔装大，心里有些不悦，便念追问一番，却被钟玉卿不着陈迹的按住了。她困惑不解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老和尚，只好撇撇嘴作罢。
半晌，老和尚再次抬头看向钟玉卿，安静地说：“施主，此签无解。”
夏侯纾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悄悄往前凑了凑，眼光迅速扫过黄布条，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那黄布条上分明一个字也没有！
普通而言，佛签都市分个上中下或者凶吉。她倒好，求了一支什么都没有的签。并且在母亲看来，那还是她的姻缘签。
只是这个空白，到底是代表她没有姻缘，还是说连世人心中无所不能的神佛都觉得她心不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撒手不管了呢？
看来神佛也是欺软怕硬的，晓得她不信，管都不敢管。
夏侯纾这么念着，再看向老和尚时，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和嘲讽。心念这老和尚真是道貌岸然，一支签而已，什么都没有，是好是坏全凭他一张嘴。而他一时拿不准求签人的心思，肯定不敢随口乱说。
不会解就不会解吧，都一把年纪了，非装得一副精深莫测的模样，故弄玄虚惹人心中不安。
然而深信佛法的钟玉卿却越发愁眉深锁，立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老和尚仿佛是于心不忍，捋了捋胡子不慌不忙道：“缘生缘灭，皆有因法。宿世种因，今生得果。顺其自然，尽释前缘。”
夏侯纾一个字也没听懂，钟玉卿却愁容更甚。
夏侯纾刚念宽慰母亲几句，不要听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便睹一个清秀明净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他先向老和尚行了个礼，再转向钟玉卿，微微施礼，朗声道：“小僧子深，我家师傅请女施主到禅房一叙。”
夏侯纾认得子深和尚，他是智空巨匠座下的弟子，为人诚恳，行事周密妥帖，又精通医术，深得智空巨匠器重，还曾随智空巨匠到越国公府做过法事，彼此有过几面之缘。
提及这位智空巨匠，那可是南祁有名的得道高僧，可谓上知天文，下通古今，言谈举止更是精深莫测，又经常叫人如迷糊灌顶，茅塞顿开。整个南祁，非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公民，都对他极为尊崇。人们不远万里翻山越岭来护国寺，除了上香许愿，最大的渴求就是睹上他一面，体会佛经教义，了结心中不平。
以往每年秋天，钟玉卿都市派人来请智空巨匠去府里小住几日，一来是给英年早逝的长子夏侯翖诵经超度，两来也是慰藉她缱绻多年的丧子之痛。但智空巨匠已年近古稀，行动渐渐不如早年灵便，近些年来除了皇家的祭奠礼，其他人事物一概不理会，只一心参禅。
今日有幸能睹上，实属难得。
“阿弥陀佛！”钟玉卿面露喜色，看着子深小和尚的眼神也极为殷切，“智空巨匠愿意相睹，真是万幸！”
看到母亲冲动且欣慰的神情，夏侯纾打心里紧了口气。智空巨匠这回可真是及时雨。有他在，母亲定然不会胡思乱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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