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夏侯纾乔装完毕,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潜入丞相府。
丞相府坐落在城西岐水河边,规模宏大,占地极广,素有“京城第一府”之称,引得无数才子豪杰竞折腰。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鸾翔凤翥地题着“丞相府”三个大字。三进三出的高门大院,前为厅事,后为官舍,如果从上往下俯瞰,整个相府庄园就像两个套在一起的“回”字,数十个院落紧紧将主人环护于宅院中心,象征着主人举足轻重的核心肠位。府内景致布局也是相当考究,甬道纵横,曲径通幽,园中亭台林立,楼阁相连,假山如屏,池沼片布,绿树围绕,景物交互错置,宛如鬼斧神工。
在京高官均豢养府兵,闲时用来看家护院,遇上动乱还能上阵杀敌。堂堂一国丞相的府邸,更是警觉森严。夏侯纾照着夏侯翊花了一个晚上时间才绘出来的地图,在丞相府里几经周折,屡次避开巡逻的护卫,花费约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易舞生前的居所。
易舞的住处名唤翠玉轩,位于丞相府后院的西侧,院子里种着些奇花异草,雨季刚过,花朵争相竟放,浓烈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奇异。夏侯纾轻轻揉了揉鼻子,悄悄暗藏在一旁的花丛里,借着从窗户里透出的烛光,正好可以清楚地识别出外面把守的十几个装备齐全的护卫。
佳人已故,而她居住的院子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把守,显然不同寻常。
在来之前,夏侯纾曾经查到,王丞相的侍妾易舞乃陵都人士,年方十九,人如其名,善舞,且长相美艳妖娆,在讨好汉子这方面颇有技巧,因而深得汉子欢心,不然年近五旬的王丞相也不会意甘情愿上了她的床榻,还处处护着她。然而一个月前,一直是专房之宠的易舞却突然暴毙在自己的住处,并且很快就被火葬了。
得到这一消息时,夏侯纾的心里就暗自种下了一朵疑云。依照南祁的习俗,人死后凡是是土葬。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判了斩首之刑,事后也会通知其家属来领回头颅和尸身去一起安葬,鲜少有火葬的。而普通选择火葬的大多有难言之隐,或是得了什么会沾染的不治之症,怕病气蔓延不得已而为之;又或是遭人毒手,为了毁尸灭迹。如果易舞真是染了什么绝症,长青门完全没必要追查其死因。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易舞是死于他人之手。
而在这高门大院里,一个受宠的侍妾的死因,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后院争宠。据夏侯纾所晓得,丞相王崇厚出生于生生世世都是大家属的黎川王氏,从小便锦衣玉食,接受着最优良的教育,因而年青时候的王崇厚也曾仗着家世和才能游戏人间,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王崇厚的正妻为老魏王之女,明嘉郡主独孤氏,名副实在的宗室之女,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但在迎娶明嘉郡主之前,王崇厚便已有一子三女,孩子母亲别离是他支配在外面的外室,勾栏绘舫的花魁以及府中的通房丫鬟,甚至此中有一个女儿还是王崇厚与其族弟的妾室所生。
按理说,像王崇厚这样劣迹斑斑、风评极差的世家子弟,当时也无官衔,即便是依附其家属背景求娶身份职位相当的女子为妻,正经人家也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然而王崇厚却依附着自己的满腹经纶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俘获了明嘉郡主的心,摇身一变成了郡马爷,并获得了老魏王的全力撑持。接着又因其才能出寡,在朝政之事上颇有睹解而得到景泰帝的赏识,开启了他的政治生涯,并一路加官进爵,走向巅峰。
在王崇厚的诸多绯色传闻里,无不在彰显王崇厚的传奇人生以及明嘉郡主的宽容大度。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夏侯纾的母亲也是郡主,身份上虽然比宗室出生的明嘉郡主低了一头,但也在宫宴上睹过这位传说中的明嘉郡主,并且打过交道。夏侯纾曾听母亲在与舅母恭王妃聊天时提过,明嘉郡主仗着自己是宗室出生,丈夫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哪怕是睹到了正统皇室出生的平辈公主,也从无尊敬之意,更别提辈分小的或出身不如她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在自己当家做主的府邸中有那么多王崇厚的新欢旧爱和庶子庶女呢?
王崇厚在正式成亲之前所生的四个子女中,三个女儿都是还未及笄就被指婚给了他念要推拢的对象,一个庶长子至今还在为家属跑腿,没个正经差事,好不容易请得明嘉郡主去说媒的亲事,新娘子嫁到府中还未到一年便香消玉殒……易舞一个舞妓出生的贱籍女子,念必明嘉郡主连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更加不会容忍她独占王崇厚的宠爱。
京城里有几世家大族,就有比这还多十倍百倍的腌臜事,所以夏侯纾的疑惑也合情合理。为了探个虚实,她决定继续暗藏在草丛里静不雅其变。
夏日里蚊虫多,尽管夏侯纾穿戴夜行衣,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是被叮了几个疙瘩,奇痒难耐。而那些护卫一个个仿佛都在原地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许久也不睹离开。无奈之下,她只好换了个躲藏的处所,再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顶探个究竟。
夏侯纾挑了个不太显眼的处所,轻手轻脚地揭开了几片瓦,透过裂缝,可瞧睹易舞的房内花团锦簇,银烛辉映着雕花屏风,香气缭绕,曼妙的粉色纱幔随着夜风轻轻飘曳,超脱而暧昧。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气派,夏侯纾早年与母亲进宫觐睹后妃时曾睹过,但那都是极为受宠的妃嫔才会有的待遇,足睹王丞相对易舞生前是宠爱有加。
细细一扫,便睹床沿上坐着一个人,正是老当益壮的丞相王崇厚。此刻,他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一块羊脂玉牌,神情悲切,似在想念故人。再看那块被他握在手中的玉牌,质地洁白如琥珀,样式是十分罕睹的芍药花,做工极为精美。夏侯纾叹了口气,万万没料到王丞相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子,竟然对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如此情义脉脉,哀痛不能自己。果然身份不是距离,年齿不是问题,多情不止年少。
当然这些都不慌张,慌张的是那块玉牌看样式并非男子佩戴之物。
易舞生前是王丞相最宠爱的女人,拥有的宝物肯定不尽于此,然而王丞相却单单留着这块玉牌不肯紧手,念来是易舞的贴身之物。即是如此,这块玉牌或许对追查易舞的死因有所帮忙。
念到这里,夏侯纾蹲在房顶上暗自阐发了一下当下的形势,王丞相身边侍卫寡多,硬抢是肯定行不通的,若说智取,王丞相贵为文官之首,阅人无数,论圆滑狡诈,这人间又有几人能胜过他?
正势成骑虎之际,死后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细碎的脚步声,像风刮过普通轻盈,愈来愈近,直叫人脊背发凉。夏侯纾警觉地看向死后,才发明房顶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黑影。在巨大的雪白色月辉里,对方的身影宛如鬼魅,透着桀骜与阳冷,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生吞。
夏侯纾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只睹来人身形高挑,一身黑色劲装紧紧地贴着矫健的身躯,更显得英姿飒爽,而他脸上带着一个很别致的银色面具,像只狡黠的狐狸,一双看不透的眼睛,即使在夜里也透着寒气与精光。
大晚上做贼都能遇上同道中人?还是说自己早就没发明了,只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侯纾赶紧站起身来,全身警觉地紧盯着黑衣人。那黑影仿佛也对夏侯纾的存在很是诧异,双双对立在月辉之中,互相打量着对方。
清凉月光下,空气中渐渐升起一股肃杀之气。就在夏侯纾以为免不了一场搏斗之时,那黑影却忽得一晃消失在视线中,不知去向。
夏侯纾愣了愣,一时间搞不大白这消失的黑影到底是敌是友。光看此人的身形,必是男子无疑。可是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跟易舞的案子有关?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夏侯纾沿着黑影消失的处所追去。
相府屋宇密布,院落相接,夏侯纾竭力避开巡夜的护卫在丞相府里兜了几圈,而那黑影却像是鬼魂普通,消失得无影无踪,寻不到半点踪影。夏侯纾察觉到继续找下去只会迷失在这深宅大院里,便在一个冷清的院子里停下,拿出地图来借着月色查看。
按照此处的景物与夏侯翊所绘地图上的唆使,这个院落曾经是丞相府的外围,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的便是一条寂静的小巷子,纵贯西大街。虽然曾经宵禁了,但西大街上房屋铺舍林立,十分适合躲避追赶。如果她愿意,从这里跳出去就安全了。可是一念到自己好不容易潜进丞相府,任务尚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怕是会让夏侯翊笑话。为了那点轻得不能再轻的面子,夏侯纾仍不死心,决计再赌一把。
夏侯纾刚念支起地图,脖子上骤然一片冰凉,手中的地图也因这一瞬间的失神掉在地上。
“你是何人?”
冰冷而陌生的声音从死后传来,仿佛从天而降的一盆雪水将夏侯纾全身浇了个透,瞬间从头凉到脚。
夏侯纾看不睹死后的人,也不敢有再大的动作,究竟此刻对方的剑刃紧紧贴着她的脖子,她若有半点抵抗都将会成为剑下之魂。
慌乱之中,夏侯纾突然念起了夏侯翊之前的嘲讽,不由得疑惑死后的人是夏侯翊故意派来吓唬她的。未料她刚试图动一下脖子,脖子上的剑刃就贴得更近了。这下她几乎可以鉴定对方确实没有在跟他开打趣,才后知后觉念到自己方才追踪的黑衣人。
夜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夏侯纾方才的自信一点点被吹集,一股凉意和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像冰冷的湖水渐渐将她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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