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个为沈淮领路的侍儿，因小筑中不要他们服侍，便退到了天井外的小径中听候吩咐。
他站久了无聊，心中便浮念连翩，念着方才所睹，不禁推着旁边的侍儿，悄悄地将适才的情景讲了。
“奇怪！真奇怪！”
那侍儿叹道：“说来邱小姐是沈翰林的头号拥趸，此事也算不得什么诡秘，可是邱小姐天仙般的人儿，又有崇高的身份，素手亲自绣出的香囊啊，我跟你说，就算我站了七八步远，那香气我都识得，是前日天祥苑的掌柜在这里亲自招待人品鉴的新配方。”
“嘿，那又怎样？”同伴低声笑道：“女子若不矜持，再崇高的身份都要低下八分！沈翰林才名满世界，又少年奇俊，还是太后外孙、皇上的表侄儿，漕督家的小姐又算不上什么了，未来皇亲国戚、绝代佳人，那还不是任他挑？”
话音刚落，冷不防屁股剧疼，被人踢飞。
侍儿回头看，一个红衣美妇，一个妙龄佳人，服侍的侍儿女仆都远远地站着，只这两人脸色难看地站在这里。
却是邱念云和清风楼主人！
“让你们嚼舌根！”
邱念云气得满脸通红，原地打转，“我必然要把你们的舌头给割了！”
冰巧急急过来，“小姐，小姐别急，这事儿不如交给奴婢支配。”
邱念云不依，她便转向清风楼主人道：“夏楼主，你劝劝小姐，可不能这时候睹血光呀！”
“劝什么？”那红衣美妇人正是清风楼主人，夏清风。
她叉着腰，冷笑道：“我还道春深筑的规矩有多好，这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给弄来做侍儿了？今日老娘就让你们看看，女子要怎么个矜持！”
她说着就将袖子一挽，撩起裙角，上去对着两个人一跺脚踢，竟是个火爆性格的尤物儿。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弄起一座备受各家官宦认可的、专司官家小姐琴棋书绘教习的清风楼的？
花拳绣腿不甚疼，两个侍儿却吓破了胆，趴在地上簌簌发抖，低声恳求。
最后倒是邱念云有些不忍了，推住夏清风，道：“算了，今日他们约莫也长了记性。”
她又转向跪在地上的两人，低声正告道：“以后将嘴巴闭紧些，不然本小姐真要割了你们的舌头——哪怕再有一丝闲话穿出，我都要将你俩都割了的，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小姐菩萨心肠，小的再也不敢编排了……”
“还不滚远点儿！”夏清风横眉冷目，又在一人身上踢了一脚。
两个碎嘴侍儿连滚带爬，又再滚远些，却不敢再远了，究竟还得待在沈淮这边听候吩咐。
邱念云也不追究，推着夏清风就要走了。
走了几步，夏清风却停下来，“邱小姐，你这样的好人儿，合该被人捧在心尖尖上，那沈淮忒不识抬举了。”
邱念云黯然道：“我也没念到，他竟然这般不待睹我。”
夏清风眉一扬，“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说着就要往回走，邱念云急速把她推住，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我去问问，他满腹锦绣文章，究竟是哪一篇教的，要这样轻贱姑娘家的心意。”
邱念云吓得摇头，“可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
“如今又没有别人晓得，他……他又吩咐随从将香囊还我，可睹，还是，还是有敬服之意的，你若一闹，这事儿不就人尽皆知了？”
冰巧在后面猛点头，小姐的心智还是清醉的，这个夏楼主，性格是爽快，可是能撑起那么大一座清风楼，又怎么会是莽撞的人呢？
执意去闹，还不晓得是不是别有用心，关键小姐。
夏清风犹豫了一下，便感喟道：“好吧，那便不去闹了。我也是一时冲动，为你不平。”
邱念云点头，却没再说话，心中到底是困窘的，伤心肠往外走。
夏清风却又推住她，邱念云回头，诧异地看着夏清风。
“机遇难得，且待我看一看那沈翰林是怎样的人物。”
邱念云蹙眉，念说还是不要再停留了。
夏清风察颜不雅色，却将她扯到一边，靠近了道：“邱小姐，我痴长两十年，也算睹过些人，这‘女追男，隔层纱’的意思，原不是让人直白去追的，便让我看一看他，说不准还能给你出些有用的主意。”
邱念云眼前一亮，面上伤心稍退，又起了些希冀之光，迟疑起来。
夏清风睹状，推着她就走到沈淮所在小筑劈面的山丘之上，早春树木新发，视野既好，遮蔽又佳，“你看，这里就挺好，保准不会被发明。”
邱念云到底是心动的，便让女仆侍从都远远地退到山丘下，站到背面去，自己揣着满腔怦怦的心跳声，跟着夏清风一起蹲到灌木后。
院外发生的这一切，到底还是有些动静传进来，郑斌和他的侍卫听到几不说，高峻和沈淮是听了个七七八八的。
正事儿也说完了，沈淮扔下手中棋子，道：“那就这样，今日琐事也多，改日我再邀郑兄小聚。”
郑斌点头，临要踏出阁楼了，却突然回身，“还有一事，愚兄觉得应该告诉贤弟。”
沈淮点头，“郑兄请讲。”
“周宅被炸毁当晚，出没此中的，还有一拨人，贤弟心中可有数？”
原来是这事儿。
沈淮不动声色，“到了淮河边才觉得，仿佛是另有一拨，郑兄是审出了什么？”
“一拨太监，倒是也没有什么难查的，”郑斌面色严肃，“只是，京中近来并不平和平静，事关……事关皇储，贤弟处置之时，务必要更加小心谨慎些。”
沈淮微微一怔，没念到郑斌会这么说。
他心内念头流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郑兄提醉，小弟省得。”
两边都是聪明人，话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出了小筑，两人分头集去，郑斌先走，沈淮慢慢踱着步子坠在后面，未几，却突然抬头，视线锋利如刀，往山丘之后射去，捉住了两个躲闪不及的人。
邱念云脑中轰隆一声，僵在原处。
夏清风倒是力持镇定，迎着沈淮的视线施了一礼。
却睹沈淮抬起手臂，修长好看的手举起，往这边微微招了招，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两位，不若下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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