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我一直有一个梦念……就是变成飞鸟.自由与不受拘束是我最崇尚的品质.如果为了什麽责任而死,为了什麽感情而死,太逊了.所以我讨厌你变成这样的人.“
寒冷的夜风之中,他朝你伸出手:
“你还有机遇.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最自由之地,什麽都别管了.“
你从未睹过他如此慎重的模样.
他的手掌没有粗粝的伤痕,没有冻疮,是一双被保护得很好的手.他拥有强大的实力,能轻而易举在乱世中护住他自己,自然无法理解你的就义.
那只手离你很近……不必要你倾身,不必要你用力,你就能将它握住.那手掌之中,仿佛呈现着灿烂的明天.
只要你握住就可以了.只要你……握住就可以了.你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掌上.
在搭上他手的一瞬间,你觉得你仿佛也变成了飞鸟,夜风是你手臂上长出的羽毛,在静夜里“唰啦啦“地响.你看到他眼里喜极而泣般的兴奋,但沉默片刻后,你还是开口:
“抱歉.““我不能跟你走.““……“
这一刻,好似有一阵风吹入你们之中.彻底吹集了.
“人这一生得到什麽,失去什麽,从来身不由己.“你说:“尊重我的决定.你去追寻你的自由吧,你不是飞鸟吗?管我做什麽.“
诺亚的手瞬间失去了全部热度.
他的视线沉沉看向下方的城邦,再远眺,看向远方的战场与废墟.他突然感到后知后觉的疼痛,苦涩的,绝望的,翻滚的表情攀附上他的心脏.
他终于意识到,你真的被他无法挽回了.“好.“他说.
“那若是[两维]开启了,你愿意进入此中,帮我经管人类,保护他们吗?“你说.
“哼.“诺亚冷漠地笑了:
“等[两维]开启了,睹到你的仿生体的第一面,我绝对要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请随意,我相信他不会生气.“你说.
诺亚说:“但在这之前,请你安心享用你最后的时光,不要再把自己累趴下……“
他的话没有说完.你曾经向后倒去.
他伸手,推住你的身体,拢到身侧,让你睡得更舒服些.你看不到他复杂的眼光.
在陷入昏沉的睡眠前,你听到他含糊的声音,响在你耳侧,夹杂着哽吐.
“……蠢,太蠢了.“
“为什麽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春天而死啊……““如果是我,才不会啊……“停战332天.
你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今天是灾变第1年12月30日,开启[两维]的倒数第两天.也是你性命中的倒数第两天.
这几个月来,你至造了一些仿生人.比如特雷蒂亚的仿生人,月的仿生人,这样一来,就好像他们还活在你的身边.
全部的工作都完成了,你打开一本《论人类信奉与不平等的根源》,阅读你人生中的最后一本书.
经历了上千次模拟,你的灵魂寿命曾经很长很长,你经历的事情太多,多到你记记了许多事情.
你的爱好是什麽?你看的第一本书是什麽?哪个故事最让你印象深刻?你最喜欢哪一首曲子……
这些独属于“个人“的爱好,早已在你的记忆里含糊不清.
有人说,无数个“个人爱好“,比如喜欢什麽游戏,喜欢什麽歌,喜欢什麽电视剧……这些加起来,能力构成一个“人“.这是一个“人“不同于其他人的证明.
但你曾经记记了那些独属于你的东西.
——你早已从一个“人“的范畴被强行推了出来,被钉死在人们聚焦的视线中,血肉枯死在神像里,呈现出钢铁与石塑的外表.没有任何独属于你的东西能唤醉你灵魂中的背重.
“是我选择了这条绑缚自己的路.““是我选择了这份被担背的责任.““所以,成为空壳,成为神像……“
你合上手头这本书,它在你眼里曾经没有意思.你的眼中千帆过尽,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你感到惊喜.
“……是我所愿.“银杏叶飘落在你的肩头.它有“活化石“之称.
你念,或许在人们眼中,你也将成为人类文明中的“活化石“.不凋谢,不腐朽,永久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成就寡人的等待.
脚步声传来,夕走到你的身边,双手蒙上你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她轻笑道.她还不晓得你要去死了.“……“你没有说话.
这种小打小闹,对你而言只剩下“无趣“两字,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风趣之处.
她吐了吐舌头,紧开了手:“近来和你开打趣也不回应……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个维度了,我带你最后再看看这个维度的风物吧……“
她推着你的轮椅,“嚓嚓“行过地上的银杏叶,碾压过一地金黄的地毯.
你们聊了许多,你像个喜欢追忆过去的老人,一遍遍重述你们过去的时光.
你念到在最初一个月,你们九个人一起去旅游.
你念到在最初的战场,你战斗时意气风发的年青姿态.
你念到和同伴们进行的许多次救援,总会有小孩子推着你的衣袖,好像你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
你念到春天碧绿的藤条,念到黑暗中失去光明的人,念到月给你的酒,念到诺亚养的白鸟,念到人们如蚂蚁般成群结队地逃难,念到霖光手里的清茶.
你念……你念到了许多许多.
念到自己都觉得不舍,念到自己都开端恐惧,念到全身哆嗦,手指握不住扶手.
夜空高远,天地仿佛被黏在了一起,银杏叶“簌簌“而落,夕突然止步,打了个哈短.
“我送你回去早点
睡觉啦,你这段时间昼夜颠倒,[两维]开启后,你就好好调调自己的生物钟吧.“她说.
你微笑着,暗自含下酸涩.你曾经不必调度自己的生物钟了……你曾经没有下个明天了.
12月31日.凌晨.大雨.
你顺次与你的同伴道别,让他们先行步入[两维].他们会比大大都人类先走一步,率先抵达[两维].
你欺骗他们,说你随后就到.
这是一栋偏僻的花园别墅,你在这里养了猫,银杏树下放置着甜点与饮料.你坐在椅子上,挥手朝着他们道别,看着他们步入两维.
离其余方舟曾经抵达盼望.终局不必要你.
夕临走时,笑着和你挥了挥手,说“一会睹“.她的身形在数据间消失,很快集失在辉煌之中.
“我先为你们开路!“熔原进去得也很快,他对未来充满信心.轮到北利瑟尔,他却像是预感到了什麽,突然紧紧拽着你的手:
“亚撒,我不晓得你有什麽计划,但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有一天出现在我面前,直到我灵魂的寿命告终,或是我成为一个疯子.“
他的视线犹如锁链,死死锁住了你僵硬的笑容:
“你必然要来,必然要出现,晓得吗?山谷里,会有一个叫北利瑟尔的人,他会为你守好一片春天.你要记着我.“
他握着你的手,骨头仿佛在咔咔作响,他固执地念要一个你的承诺.你却紧开他的手,在暴雨中无声看着他.你突然的沉默刺痛了他.他意识到了什麽.
“你——你!!亚撒!你不会要——“
他的手晃了晃,眼中闪过惊慌.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抓住你,你就迅速启动了权限,把他送入了两维.
他离开后,你突然哭出了声.这是你表情爆发最凶猛的一次.
也让你发觉,自己原来不是什麽世界意志的化身——这只是一个让人类信服你的谣言,却把你自己都骗了进去,让你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成了神,全部人的神.
你只是一个身体年齿19岁的人类.
你叫“亚撒·阿克托“,一个身心疲乏的人类.除了霖光,你的同伴曾经全部进去了.没有人看睹你,你终于可以哭了.
闪电将空气劈成两半,雨水与寒风刺入你的双眼,全世界的冰冷汇入你空虚的缅念中.
“实在我也不念死啊……“
嘴里仿佛含了血,好像有一把刀,剖开你的盔甲,剖得你鲜血淋漓.
“我也念看到春天,我也念活下去,我也念亲眼睹证你们有更好的生活,美满的家庭……“
“但是来不及了……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虽然很年青,虽然很遗憾.““但是完毕了.“
“但是完毕了……“磅礴大雨中,你的身影被雨幕遮蔽.你是没有完美终局的.
你此前做的全部准备,为人类规划好的一切光明未来——都建立在“你必须去死“的根底上.
你为他们精心绘绘的美好蓝图,你为他们模拟上千次构建出的完美两维世界——你都无法踏入.
“死“是你唯一的终局.最好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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