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三月十五，大朝会。 温体仁是位说到做到的好同志，说弹劾钱谦益就弹劾钱谦益。 早早得到朱由检暗中授意的周延儒也站了出来，伙同温体仁一道对钱谦益发起政治进攻。 东林党的内部斗争由此开端。 朱由检仍是一副甩手掌柜的德性，坐在龙椅上仿佛一个泥胎蜡塑，对朝堂中不成开交的吵闹充耳不闻，由着钱谦益的党羽和温、周两人大打口水仗。 “那考生钱千秋不过是一寒门子弟，能有什么钱财，摆布无非是与钱阁老同乡，带了些许家乡特产罢了，难道两壶茶叶、两盒点心也算是行贿不成？” “点心茶叶？”温体仁斜着眼望过去，冷笑：“钱千秋自己都承认了，其在点心盒内装了白银百两，汝竟然还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实在是士林之耻。” “温部堂辱人太甚！” 大明文官有两大特点，一为对喷、两为揭短。 一旦吵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持久战，不把对方的老底全揭出来誓不罢休，非得一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方可，这也是当年东林党寡正盈朝，压的楚党、浙党无法抬头的原因。 只不过这个战术如今用在了内部自残上。 钱谦益和朱由检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站着、听着、等着，面容凄苦。 他的终局已然注定，东林党的终局也曾经注定。 大家都是朱由检棋盘上的棋子，随时都市被舍弃。 在其价值榨干之后。 朝堂吵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以两方人马口干舌燥而暂告一个段落，最后便是眼光齐刷刷对向朱由检。 该天子给个说法了。 朱由检此刻差点都睡了过去，要不是王承恩背后捅咕一下，大几率是不会醉神。 “咳咳。”朱由检站起身：“钱阁老有受贿之嫌，姑且停职回府自省，着三法司审理此案，就这样，退朝。” 今日这朝会什么也没干，除了两派人互相打嘴仗之外，跟国家有关的正经事务是一件也没有处置，朱由检也懒得处置。 还是那个态度，任何报灾、平叛、剿匪的奏本一概不管！ 让东林党自己处置去，别说寡正盈朝了，你就算处所割据朱由检现在也不在乎。 处所上的税都支不上来，还天天问中央要钱要兵，已成负担，这样的处所还不如割据出去呢。 真要是一觉醉来能割据出去八个省，朱由检甚至都能跑到列祖列宗绘像的奉先殿里磕个头。 谢天谢地！ 东林党人在这点可是相当聪明，他们才不会傻到割据。 割据就是造反，是分裂国家，名声就臭了。 再者来说，你现在就算撑持处所那些布政使割据，让他们一个个开国建制他们也不会愿意。 这世道多难啊，割据当天子？ 疯了吧！ 每年十两个月，八个月闹天灾，四个月闹人祸，割据的意义何在。 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就饿死了。 还不如维持着朝廷明面上的统一，他们也好有借口伸手问中央要钱要粮，就算中央不给，他们也好推责任。 反正害死老公民的是朱由检这个天子，不是他们处所上这些官员。 我们东林党可是爱民如子的！ 朝会一集，满朝的东林党官员便在承天门外一拍两集，温体仁、周延儒一派的人聚在了一起，商量着如何扳倒钱谦益，而成基命等几名阁臣则相聚去了钱谦益尊府。 “今日温体仁这是发了什么疯。”成基命还没闹大白情况，因此还心存侥幸的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话不能摆到桌上慢慢谈。 还有周延儒，没念到此人竟然和温体仁狼狈为奸，背刺我等，今日咱们在朝会之上互相攻讦尽失体面，明日传扬开来，世界人皆知我等党内不睦，有伤大局啊。” 钱谦益干笑一声：“成阁老啊，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今日这堂戏，是陛下让唱的，温体仁不过是因为一己私欲，做了陛下的刀而已。” 如此一言顿时让成基命几人心惊胆战。 “陛下要......” 王永光则急声言道：“陛下不是说要保全我等之性命吗？” “皇上的话你也信？”钱谦益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凉：“当今这位嘴里有过一句实话吗，受他蒙骗而死者不知凡几，全部人都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念念当初的骆养性，他可是皇上的忠诚走狗啊，一条看家护院的忠犬，可结果呢，不还是不明不白就死了，除了皇上，谁能杀他。 用完即弃，说杀就杀。 自古以来如此多帝王，即便是喜怒无常者也未有如今日这位这般，你甚至还没有不雅其喜怒，便在稀里糊涂中掉了脑袋。 到死，都不晓得自己缘何而死！ 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他的话来，以求还能保百口族，不然的话就和朱纯臣、陆完学、田尔耕、许显纯等人相同下场，九族尽诛。” 成基命打了个哆嗦，又抄起了那句话来：“实乃千古未睹之暴君。” “成阁老小心隔墙有耳。”王永光赶忙拦住：“可不敢说这话。” 钱谦益长叹一声：“陛下如今内有锦衣卫，外有京营、关宁军、登莱军，可有军权尽握于手，两厂余孽虽已鸣金收兵，不过恐怕也早就被陛下支入麾下，充为鹰犬爪牙。 加之尽屠百官勋贵，抄没家财无数，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大势成矣，咱们斗不过他了。” 成基命一念到未来之惨景便不由一颤，哆嗦着开口：“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干的事咱们可是都晓得的，他就不怕咱们破釜沉舟，将其毒辣行径大白于世界？” “你去试试？” 这个时候素来沉默的何如宠开了口，冷冷一笑：“以咱们这位皇上的手腕，念必曾经备好了后手，只要咱们敢说，咱们就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汉奸说的话，世界人还能信吗，就算世界人信了又如何。莫不成咱们还指望那些草民会为咱们伸冤，杀入京城来报仇啊？ 史书上不会记下来的，百年后后人就记了，而咱们既要背背汉奸之骂名遗臭千年，还会被凌迟处死。” 如果摆布都是个死的话，那么尽可能选一个别太疼的死法。 有些痛，是性命不成承受之痛。 大堂之内顿陷沉默之中，良久之后才是钱谦益的幽幽一叹。 “诸公珍重吧，过些日子念必钱某就会被下入锦衣卫狱，届时陛下会让百官、各省共议钱某之罪，以起到分裂我东林党之效，钱某无能，怕是护不住诸公了。” 一句话，几人齐齐色变。 钱谦益这是计划，推他们下水不成？ 大难临头各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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