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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齐亡(1 / 1)

秦王政两十五年,四月七日。赵佗身穿华贵铠甲,头上戴着高高的鹖冠,显得威武而帅气,他在一寡秦将的簇拥下,走出营寨。

秦营之外,广阔的平地上,站满了数万身穿黑甲的秦军士卒。他们列队整齐,手持矛戟朝天,一张张兴奋的脸望向火线。

那里,是当今世界最为繁华的城市。也是他们这些秦人即将征服的城市,临淄!

赵佗走出辕门,踏上等候的战车。在御者挥鞭中,滚滚车轮前进,驶过军阵中专门为他和诸将留出的通道,直抵军阵火线,直面临淄城。

战车停下,他手扶车拭,在初夏的风中挺立,静静的看着临淄。那里,城门曾经打开。

城中的齐国君臣,公卿士族,即将出城来降。

“往日张子曾言‘世界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寡富乐无过齐者’。据鄙人入城所睹,临淄城中有庶民七、八万户,生齿数十万之寡。走在城中道路,只睹车毂击,人肩摩,人群熙熙,繁华无比,可睹古人诚不相欺也。此地真乃海内第一大城。”丽食其走到赵佗车侧,眺望火线的巍峨城池,摇头感叹。

他作为说降齐王建之人,自当跟在主将身侧,享用齐王俯首归降的荣耀,就犹如当年王贲让赵佗跟在车边时一样。

对于丽食其的感叹,赵佗点头赞成。齐地素来富庶,背海而城郭大,临淄更是大城中的大城,是位于内陆的秦国诸城远远不能相比的。

只是如今,从西边关中来的秦人,即将征服这座世界第一大城。赵佗看着临淄城门中缓缓出现的人影,不由叹道。

“城高墙厚,终不能守国啊。”

“齐国之亡,便是亡在安乐中。”在赵佗眼中,齐国之所以落到如今的地步,那还真是应了孟子那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自从五国伐齐后,齐国便陷入摆烂状况,不管其他六国打成什么模样,绝不插足。

齐人圈地自闭,自己玩自己的,不参与其他诸国的战争,毫无忧患意识,在享用着战争的幸福中,坐视着山东五国被秦人一个一个的吞掉。

然而就在齐人安乐四十余年后,勐然惊醉,扫视世界,却只睹四海之内,只余秦与齐也。

这时候,齐国的灭亡便是注定的事情。这个时空虽因赵佗的蝴蝶效应,让齐国被四国之人提早弄醉,但终归是醉的太迟了。

秦国携扫灭四国之威,大败齐军于甄城,又南下吞灭楚国,最终在扫荡残代之后,以强勐之势攻伐齐国。

齐人数十年来未经战事,从上到下,毫无战争经验。哪怕人民再富庶,装备再好,粮秣再多,甚至还有田冲、田儋这般热血卫国之士,也终究在战场上难敌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秦军。

军事上打不赢,亡国便是必然之事。就在赵佗和丽食其感叹间。随着秦军阵中钟鼓齐叫。

临淄城中的末代齐王也出来了。相比于魏王假和楚王背刍,在城破之后牵羊把茅,肉袒面缚的耻辱场面。

齐王建是在临淄城中尚有兵卒两十多万的情况下,举国而降,秦军给他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再加上赵佗有意抚慰,好更加顺利吸支临淄,以及剩下的几十座齐国城邑,故而让齐王建保留了作为一国君主该有的体面。

就睹齐王建坐在一辆辇车上,身侧有侍者簇拥,缓缓向前开动。齐国相邦田假,则和寡多公卿贵族一起,排成两列,追随在车后走来。

赵佗立在车上,摆着胜利者的姿态。马车行到面前,只睹齐王建身穿紫服,抱着齐王玺印,从车上哆哆嗦嗦的走下来。

或是因为年齿大了,也或许是因为常年宅在宫中饮酒享乐导致身体肥胖,也或者是因为在这种时刻太甚慌张。

总之齐王建一个没踩稳,径直从车上滚落了下来,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转了两圈。

赵佗死后传来秦军士卒的一阵低笑声,虽然很快止住,但那阵阵刺耳的声音还是传入劈面的齐国君臣耳中。

齐国公卿中,有人忧伤恸哭。齐王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穿戴的昂贵紫服,头上斑白的发丝都沾上了泥土。

他抱着同样沾了泥的齐王玺印,看着眼前战车上的赵佗,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臣田建睹过赵将军,赵将军年青有为,真是世之名将也。”齐王建举国投降,自是要以臣仆的称呼自居,这也代表着他身份上的转变。

说着,齐王建的双眼中有泪水不住的滚落。他自称寡人四十余年,今日却要向一孺子自称为臣,哪怕齐王建再过怕死,此刻也忍不住泪眼汪汪,念到了自己田氏齐国上百年的基业。

他的死后,田假等人也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后,齐王建这才俯首,捧着齐王玺印献予赵佗。

“此乃我齐国传承一百六十五年之玺印,今献予将军,献给秦王。”赵佗颔首,身侧自有丽食其上前接过,算是正式接受了齐王建的投降。

这时,后方传来黑臀的滴咕声:“楚国、燕国都有八百年呢,这齐国怎么才一百多年啊,我咋觉得这国家老久了?”这话一出来,就睹齐王建脸色一片通红,忙低着脑袋不说话。

后方那些齐人也都脸色舛讹。赵佗摇了摇头,说道:“齐君且勿在意。今日齐君既举国相降,便是两邦合为一国,齐君与佗,皆乃秦王之臣,自是不会亏待齐君。还请齐君上车且行,入朝咸阳,吾王自当有所封赏。”

“谢过将军。”齐王建睹赵佗神色和蔼,心中顿时放宽了不少。他再度对着赵佗一礼,准备踏上旁边秦军为其准备的一辆宽大安车。

齐王投降,自当先迁离临淄,以防在城中生出变故,然后在秦军护送下,缓缓西行。

赵佗准备让齐王建先前往濮阳,那里是秦军此番伐齐的大本营,是绝对不会出现问题的。

齐王建将在那里,会同从赵地押送南下的代王嘉和燕王喜,一起前往咸阳。

到时候就可以来一个三王入朝的宏大场面,念必秦王政必然会异常利落索性。

但就在这时,齐国君臣队伍的后方,奔来两个满脸泪水的齐国公卿。

“大王,你怎的就降了!”

“大王,你抛弃了田氏社稷啊,如何对得起田氏历代先祖!”两人边哭边跑,边跑边叫。

“是那个即墨医生。”丽食其的声音在赵佗耳边响起。赵佗点头,抬手止住后方欲要上前擒拿的秦军士卒。

就睹那即墨医生田朗和太史文奔过来,跪在齐王建面前哭叫。齐王建看到这两人,满脸尴尬。

之前为了顺利降秦,他和田假命人将田朗、太史文以及田儋兄弟一起关起来。

如今既然投降,城中守卫的士卒自然不会再苦守,便将他们放了出来,没念到这两人径直跑到此处来。

“赵将军,此两人之言行和寡……臣无关。”齐王建畏惧的看了赵佗一眼,深怕被田朗两人拖累,惹怒秦人,急速钻进安车之中。

睹到这一幕,田朗和太史文两人更是哭声大叫。

“大王,你今日如此作为,怎能对得起先王与君王后!吾田氏之社稷,亡在了你手上啊,呜呼!”田朗仰天大叫,他是田氏子孙,如今眼睹田氏亡国,自是悲从心中起。

“田氏既亡,吾田朗自当随社稷而去!”说着,他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脖颈中。

刹那间,殷红的血飚射出来。田朗的身体倒在地上,抽搐着,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周围寡人惊呼出声,寡齐国公卿睹到这惨烈的一幕,大多哭了出来。田假脸容抽搐,眼角含泪。

安车上,齐王建悄悄捞起车帘,从裂缝中看着这一幕,小声抽泣起来。

太史文没有殉死的意志,只是抱着好友尸身痛哭不已。赵佗轻轻叹道:“国之将亡,自有忠烈殉国啊。”

“没念到此人志大才疏,满嘴胡言,竟也是个忠义之士。”丽食其看着即墨医生的尸身,也感叹了一声,但紧接着又冷笑道:“田氏亡国,这些人如此悲哀。不知一百多年前,他田氏先祖,篡夺他人之国的时候,是否也有这般场景呢?”赵佗默然,抬起头,略过这些齐人的头顶,望向后方那巍峨的临淄城。

那里,正有烟火燃起。……临淄城中。田儋面色木然,迈步从一个个惊慌的齐宫侍者身边走过。

齐王建害怕田儋搅乱他投降的大事,就将其诱入宫中进行软禁。但又痛惜田儋忠义之心,并未残杀。

而今日齐王建出城投降,齐国即将覆灭,那些守卒自然也不再管他,甚至背责守卫的齐将钦佩田儋的为人,将他主动放了出来。

“大王降了,齐国没了。”田儋低语着。他没有像田朗、太史文普通出城去寻齐王建,也没有去找他的兄弟田荣,更没有再意图构造城中的齐人进行抵抗。

“那不过是徒伤齐人性命,此小人所不为也。”田儋念到大司马的话语,眼中忧伤之色更浓。

齐王都曾经降了,他田儋再召人抵抗又有什么意义?

“只可惜,今后世界之间,再无田氏之国。”田儋喃喃着,走到一处庄严肃穆的建筑前,止步抬头。

田氏宗庙。这里便是祭奠和供奉着他田氏历代先王的宗庙。

“我田儋既是妫姓田氏的子孙,不能与秦人死战到底,但也不能偷生怯懦,否则如何对得起我田氏历代先王,如何对得起大司马啊!”

“齐国既亡,宗庙不存,吾田儋也不能让此处受秦人玷污。”田儋面色很镇定,他寻来火把,再度看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他妫姓田氏无比辉煌的过去。田儋亲手点燃田氏宗庙。火焰开端燃烧,炽烈的烟雾升腾而起。

田儋没有犹豫,大步走入火中。火焰吞没他的身体。只留田儋那悲哀的声音在此处回荡。

那是他田氏先祖,陈公子完,娶妻懿氏之女时的卜辞。亦是他妫姓田氏的天命。

凤皇于飞,和叫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大司马,吾田氏齐国,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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