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鹊桥 —————————————— 只睹,昭岩手臂上流出的鲜血曾经滴到了地上。 阿狸轻轻地蹿到了地上,看着昭岩,不做声。劫影也蹲下身子,趴伏在地上。靛萝看着那支羽箭,慢慢摘下了面具。 昭岩仔细看去,只睹靛萝的面容清丽明秀,纯真可爱,看上去年齿比自己还要小一点,不觉心中恋恋,竟看得痴呆了。 阿狸的嘶叫声让昭岩回过了神来。此时,靛萝已然支起了孪钩,又将面具戴了回去,一手拿着弓,气恨恨地瞪着昭岩。阿狸也是一脸狰狞,气愤愤的模样,仿佛昭岩抢了它的什么东西似的。 靛萝曾经急不成耐了,喝道:“箭还我!” 昭岩却不着急,而是问道:“你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古怪邪气的面具呢?” 靛萝气呼呼地说道:“你管我!” 说真的,靛萝恨不得让劫影立即跳过去,扑倒昭岩,咬死眼前这个讨嫌的坏家伙。只是昭岩一直握着青蜂箭,从未放紧警惕,靛萝这才不敢贸然行事。 昭岩又说道:“我猜猜,莫非是因为你素性邪恶,心如蛇蝎,就像,就像炼冢里的那些毒虫一样。哈哈,定是如此,定是你的心肠犹如那些毒癞蛤蟆一样又丑又邪恶。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还能和这两只凶恶的野兽相处得这么亲密。” 靛萝急怒地说道:“你!随你胡说!快把箭还我!再不还我,我就!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显然,靛萝曾经怒不成遏了。而劫影眼里更是凶光逼人。 昭岩睹靛萝真的是急得不可了,就说道:“好吧,好吧。箭会还你的。” 说着,昭岩一边慢慢站起身,一边瞅了一眼惜生,然后接着说道:“真搞不懂,惜生这人比你大上许多岁,还管你这个一身邪气的小姑娘叫师姐。并且他竟然还叫得那般亲热,那般心甘情愿。” 靛萝听了这句,不觉脸上生出了笑意。不过因为被面具遮住了,昭岩没有看到靛萝的微笑。靛萝骑着劫影,靠近了昭岩,伸手要箭。昭岩看了一眼靛萝。两人四目相对,竟一时停住了。 昭岩挺了挺身躯,说道:“箭可以还你。不过,你太狡诈了。” 靛萝曾经忍无可忍了,气愤地呼啸道:“你还念要怎样!” 昭岩说道:“我们是楚王派来求睹巫母的。你带我们睹到巫母,我就把箭还给你。” 靛萝鼻子里仿佛能喷出火来,恨恨地说道:“你!无耻!” 然后,靛萝恨恨地盯着昭岩的眼睛,大声说道:“师弟!走啊!” 然后,靛萝骑着劫影,转过身去。 惜生赶忙应道:“哦!来了,我来了。” 说着,惜生快步跟上了领队,同时朝昭梦挥手,示意大家跟上去。 昭梦他们几个人凑到昭岩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只睹昭岩手臂上的血曾经不再涌出,伤口周围的血迹也在变干。不过,大家都大白,这一箭必然很痛,并且待会儿取出羽箭时,昭岩又免不了要受痛流血。 大伙没时间停留,曾经朝领队和惜生跟了过去。昭梦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昭岩,拍了拍他的肩膀,扶起他,也去了。 昭岩感到兄长昭梦的眼神,不像是赞成,倒像是鼓舞,搞得昭岩弄不大白。昭岩愣了好一会儿,眼睹大伙都快要走远了,只好赶紧追了上去。 昭岩握着伤臂,追上大伙,挨到惜生身旁,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你叫她师姐,还叫得那般亲热,你真甘心?” 惜生回答道:“甘心。先来后到嘛。” 惜生觉得回答得有点不尽意,又朝昭岩手臂上的羽箭瞅了瞅,补充道:“不敢不甘心。” 昭岩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他理解了惜生的处境。 靛萝独自走在前头,带领寡人。寡人则小声聊着一路上的事情。 大家正说着,却睹眼前的道路将要翻上一道山脊,前面仿佛是一处断崖。大家跟着靛萝走上断崖,只睹眼前的脚下又是一番奇景。寡人脚下是一小段向下的台阶。接着台阶的是一座桥,一直连到劈面山崖的石阶上。这座桥虽然有着一个一看就晓得是桥的轮廓,但仍然让昭梦他们八个人难以置信。 且奉张着嘴,惊讶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感慨道:“这,是,一座桥?” 靛萝冷冷地说道:“不错。” 领队的这句话带着得意和不屑。 不过,寡人还没来得急细细辨别领队的语气。因为惜生曾经紧接着说出了这座桥的名字——“鹊桥”。 这个俏丽得犹如神话普通的名字一经说出,便将昭梦他们八个外来者的思绪带入了无限的遐念之中。许多许几年时大家口耳相传的歌谣与故事萦上了他们的心头,虽然这些记忆都已含糊,却在此刻最为引人追念。而眼前的风物,更是让每一个睹到它的人都愿意放下一切事情,驻足赏识一番,甚至连死亡的临近都不能打扰到这种兴致,就仿佛眼前那是一道通往天国之桥。 这鹊桥外形就像一座拱桥一样衔接着两边的山崖。劈面桥头侧上方的山崖间有一泓泉水飞出,只洒出两丈瀑白,便雾作了胧烟。这座桥不是石头的,也不是木板的。严格来说,它只是粗看上去像桥。细看才晓得,它是由树藤盘结而成的。这些树藤粗细交织,粗的比人的身子还要粗,细的能辨别清的只有手指般粗。没人能说得清这些树藤活了多久了,只晓得它们从两边山崖下的迷雾中长出,攀着崖壁而上,横空缠结在这绝壁之间。树藤之间有无数的巨细空漏,粉饰着蔓叶杂花。杂花巨细不一,七彩纷呈,有才萌出骨朵的,有含苞待放的,有曾经盛开的,有正在凋谢的。奇尔有花瓣从花朵上谢下,犹如精灵仙子般翻舞着飘回下方的迷雾之中去了。蔓叶比杂花更多,遍及鹊桥周身,以绿色的为主,但更鲜艳更显眼的却是其它颜色的,有黄的,有红的,有紫的。各色的蔓叶杂缀着,与杂花交织成一片,令人眼花缭乱。更神奇的是,不成胜数的各种鸟雀在这些树藤之间筑巢居住。眼前的鸟儿们,有绕着桥身飞翔的,有在树藤上憩息的,有和同伴叫叫对歌的,有在呼唤哺育小鸟的,有在巢窠里嬉戏的,有在桥面上的藤条间蹦跳溜达的,还有飞到寡人面前打个照面又蹿回去的,种种情态,不一而足。此时,日近正午,正好有少许阳光越过山顶照到这山间深崖下。一大段阳光漏过大半截桥身,却无处留下影子,只映照出一座鹊桥腾空耀目。这段阳光就像上天降下的旌旗灯号普通,催得藤桥上的巨细花朵纷纷绽开,沐光招展,更不知从何处召来了蜂群蝶阵,混在百鸟杂花之间,穿梭繁忙。暖风拂来,杂花之香气千鼻莫辨,阵阵花瓣飘下,正可谓落英缤纷。鹊桥上的蔓叶随风翻动,惚如龙鳞彩烁霓裳穿脱,将这一座鹊桥妆扮得恍如神女在瑶台之间飞舞,彩叶为衣兮光为裙,为人间撒下了仙香花雨…… 如此盈盈生气,让人早已不记得时值寒冬季节。 昭梦一行寡人直看得屏气噤声,直到都快要窒息了,才敢轻声喘着气,生怕打扰到眼前的俏丽。 一只小鸟停在了昭岩的伤臂上,扭着头看来看去,一会儿又飞走了。 昭岩仿佛觉得连受伤和疼痛都成了极美妙的事情,不觉说道:“兄长,以前我很不解,伯父为什么给未来的楚国大将军取名为‘梦’。现在我好念大白了些。” 钟离进也感叹道:“是啊,真美!像梦一样。” 眼前的美景让寡人各自沉醉不已。 昭梦实在并没有太注意昭岩所说的话。此时他正在心里暗自向少司命许愿,盼望有朝一日自己能陪同夫人和孩子一起来这儿看这景致,看这座鹊桥。 倒是靛萝,回过头看了一眼昭梦,说道:“此般景致,便是周天子也未必能睹到。来客既然是楚国大将军,也可称得上是我们的朋友。师弟,给他们说说吧。” 惜生笑盈盈地点头,开端说道:“这些无寿蟒藤从千丈石壁下萌出,其根达于永年迷雾之下的深渊。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念必晓得这深渊。你们念念就晓得我说的是哪个深渊了。藤蔓扎根磐岩,一寸寸向上,一直攀到这阳光所及之处,方才受日月之光华,吸雨露之滋养,得以粗繁叶茂,四布横出,花果绵绵。花果引来雀鸟依着藤蔓筑巢,藤蔓又裹着巢窠盘伸,老条尚未枯朽,新蔓又绕结其上。如此因果陈陈,相与扶助,年深日久之后,蟒藤便伸出崖壁。不知过了几岁月,枯了几花果,自两边山崖而出的蟒藤终于在这横空之际相遇,在雨雾之中缠结,在日夜之间安稳。再经过不知几代鸟雀的陪伴,这些无寿蟒藤终于缠结如姻稳如桥梁,将两侧山崖连在了一起。” 惜生正自顾炫耀,说得津津有味,却被领队打断了。 靛萝摸了摸劫影,说道:“走吧。我还等着早点拿回我的箭呢。” 领队才说完,劫影便开端迈开步子,慢慢走下台阶,朝鹊桥而去。 大伙曾经习惯了领队的风格,都知趣地跟了上去。 惜生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这些蟒藤底本没有这么规整的桥形。是‘鹰蜞’费了许多时日才将这些荒藤杂蔓修葺出眼前这样优美的桥形。因为底下的深渊一年四季热气蒸腾,所以这里的气候很适合这些鸟雀常年居住。因为这座桥是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鸟鹊的家,所以叫‘鹊桥’。” 惜生一边说着,一边还和周围的飞鸟打召唤,好像他们很生一样。 虽然看着领队和惜生都曾经大咧咧地踏上了鹊桥,但昭梦他们几个人心里仍然有点忐忑,不大敢踏着这样一座桥走过这万丈深渊。 惜生回过头,看到昭梦一行都在犹豫不前,便鼓舞道:“上来吧。很稳实的。” 察觉到后面的情形,领队竟然也转过来了。这可不太像她的风格。 靛萝开口说道:“刚才不还说美得像梦一样吗,现在真要进梦里走一遭,怎么又不敢了?不如现在把箭还我,我让劫影背你们过去。” 大家听出了领队的嘲讽,在昭梦的鼓舞下,都试探着踏上了鹊桥。实在这些蟒藤都十分粗壮有力,缠结得十分安稳。人走在上面并不晃动,确实很稳实。只不过昭梦他们第一次走这种漏空的藤桥,底下又是迷雾深渊,心理上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这里湿气重,奇尔有谁轻轻滑了一下,更叫大家慌张不安。 走了一段之后,寡人都渐渐适应了,步子也放得开些了。 惜生接着说道:“实在,这鹊桥也是一道关隘。按规矩,都是让来客自行过桥,由此便能测出来人的襟曲,看出他是否心肠光明,是否曾染有恶行。” 冯莨溘然问道:“那今天为何领队不让我们自行过桥呢?” 惜生看了看领队,漫不经心肠说道:“呃,这。我念,是师姐着急拿回她的箭,管不了许多了。” 昭梦心里清楚,惜生说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大伙曾经走到了鹊桥的中央。这里的桥身要窄一些,薄一些,藤蔓也细一些柔软一些。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走在上面,大家能感到到脚下有轻微的晃动。 溘然,领队一声轻呼,身形往左一倾,竟从劫影身上滑了下来。原来,劫影因为一只前爪踩到了一块新鲜的鸟粪,滑了一下。那只前爪便卡进了藤蔓中,令劫影绊了一下,因此领队才滑了下来。 惜生愣在当地,很是不解,念着:以卫蜞的能耐,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一块鸟粪。必然是师姐心里在念其它的事,底子没在意路。 靛萝从劫影背上滑下来后,竟也未站稳,在藤条间磕磕绊绊,踉跄几步,眼看到了桥边上,就要掉下去了。 惜生因为刚才一愣神,没有及时看护好领队,此刻曾经急得手足无措了。劫影的那只前爪还卡在那里,扯不出来,此时看睹主人的危急,发出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吼怒,像是在向寡人求助。阿狸曾经从领队肩上蹿到了藤桥上。 寡人抢到跟前时,靛萝的身子曾经滚到了桥边,手中的弓都曾经落下去了,只是一双手拼命抓着一根藤条,这才没有掉下深渊。但这根藤条是根活藤,外皮湿滑,并且曾经被抓破了。藤皮很快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领队的重量而脱落,致使领队无法抓紧藤条。 眼看靛萝就要抓不住了,昭岩溘然探身下去,伸手抓住了靛萝的一只手,要把她推上来。昭梦他们几个立即抓紧了昭岩的身体,又蹲下身子抵紧脚下的藤条。 刚才,昭岩一时情急,伸出的竟然是那条伤臂。此时一用力,伤口又流出血来。只睹鲜血顺着昭岩的手臂流下,滴到了靛萝的面具上,还有一滴滴到了领口里。 此刻,靛萝正仰面看着焦急不已的昭岩,心里在奇异一件事。不知何时,阿狸竟然趴在了这个讨嫌的家伙的肩头。 而此刻昭岩心里奇异的是:这个姑娘好奇异,我们都替她急死了,她却不急,好像将要摔下深渊的不是她一样。我的手臂都要疼断了,可恨她却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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