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麟肖 —————————————— 昭梦陪巫母和暗吃了些东西。提及来，自从在迎台吃了些东西之后，昭梦曾经一整天没吃了，这些食物来得真是及时。 三人吃完之后，稍事歇息。 不多时，昭梦先开口向巫母说道：“在下受楚王所命，有要事请教巫母，只是现下竟不知从何提及。” 巫母只是笑了笑。 昭梦原来是念先问问，半年前巫官为何离开郢都，好由此引出后面的问话，但看着眼前鹤发云髯的老者，过了好一会儿，却说道：“实在，实在，我是念问此处为何叫做阁台？” 巫母哈哈大笑。 暗也跟着露出微笑，说道：“难得将军经历了雷律希声，此刻还能找到点头绪。我还以为将军开口就要问半年前的陨星天象呢。” 昭梦转过脸去，对暗说道：“不瞒贵客，实在在下心里是这么计划的，只是话到嘴边就变了。” 巫母说道：“就让我慢慢为将军解开诸多困惑吧。楚国王族间传播着关于简阁的传说，念必将军也有所耳闻吧？” 昭梦一下子停住了。他曾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简阁，但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市念起楚王脸上时常透出的神秘。昭梦静静地听着。 巫母继续说道：“简阁是一个传奇。它曾经就坐落在这座高台之上。这也是为何现在此处叫做阁台的原因。刚才的那曲雷律，乃是世上罕有的妙音。当时，将军因为听出了此中的韵味，有感于心，才连发数问。” 昭梦说道：“正是。昭梦困惑，不知是何等神力召来漫天狂雷？又是何等神巧为狂雷赋律？又是谁给雷律取下这般好名字？” 巫母微微一笑，说道：“这些，我也不晓得。关于雷律，我们巫人喜欢传播一种说法。传说，雷律乃是起于龙吟之余韵。龙吟之声，清越广大，可令天度阳辰，云移七彩，可令百川波瀚，群峦霞蔚，便是其余韵，也能令草木逶迤，花果香甜，蜂蝶交蹈，百兽率舞。峭壁之啸风，嫉妒龙吟之余韵，便催集乌云一同裹挟雷君，以闪电震慑群峦，欲令万物不应龙吟之声。不念，雷君天赋音声之能通，竟借此电闪雷叫之节拍出宏律，其美不下于龙吟之余韵。是为雷律之来源。” 昭梦听着巫母的话，看着暗脸上的笑意，对此番言语半信半疑，但心知巫母要说的并非这些。 果然，巫母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更觉得，这雷律是一种支配。至于是何者所支配，恐怕永久也弄不清了。将军且看，眼前这五根青铜柱，名叫‘天弦’，亦不知何所由来。自我巫人结居西陵山中，辟现这巫山之心起，这天弦便已立在此处高台了。相传，天弦铸就后，所剩微末融浆被延作细丝，传播人间。人间传言，伏羲琴上的琴弦乃是天丝，便是与这天弦一炉铸出的。伏羲琴能不抚自奏，正是感应天弦之雷律，虽相隔千里万里，却音韵协一。” 昭梦问道：“这些跟简阁有何关系？” 巫母说道：“只有雷律在此奏出，能力在这阁台上唤出简阁。” 昭梦困惑了，问道：“唤出？莫非这简阁是神鬼活物？又或者，如周天子所睹之玉山障蔽一样，是黄砂幻影？” 巫母大笑，说道：“可惜，百余年之前，隐敌作怪，致使简阁不幸遭遇雷火。今后简阁不再显现，就连雷律也不再奏出。不然，将军此时就能大白何谓‘唤出’了。巫人历代相传，雷律奏出，‘鸿门’自开，简阁应现。只是，老夫出生时，简阁曾经被毁，所以我也没睹过简阁如何被唤出。” 昭梦问道：“在下听楚王提及过，楚国王族传播，简阁中的牍册深奥渊博，其用无贫。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暗插了一句道：“当然是真的。为抢出牍册，羽光卫死伤惨重，我族至今伤悲不已。” 昭梦听睹这话，心里既惊疑又安静。昭梦大白了，眼前这孩童贵客就是来自祭族。于是，他身上所带的种种不凡在昭梦眼里都已不再奇怪。 巫母叹道：“是啊。自从那次事故后，秘音监日益稀少。我们与宿敌交手，也时常受挫。卫蜞也自此元气大伤，至今未得恢复。” 昭梦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们如此舍命守护那些牍册，却又不让此中的奥妙传播人间，却是为何？” 巫母慢慢说道：“奥妙流转，自有其节度。牍册只在其次，我们真正舍命守护的却并不是这些。” 昭梦立即问道：“那是什么？” 巫母并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暗回答了昭梦，说道：“我们是为了守护‘海图’。那才是简阁里最珍贵的东西。” 这个名字中听，让昭梦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巫母继续说道：“简阁中的许多诡秘，并不在牍册之上。” 昭梦深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最珍贵的海图又是什么？有何用处？” 巫母又不出声了。 于是，昭梦等待地看着暗。可是，暗也不出声了。 许久，暗才说道：“不晓得。海图的诡秘由我族长老守护，非死不传。” 昭梦有一丝失落，但也大白，越是至为珍贵的诡秘，越要守护严密。 不过，暗又接着开口说道：“除非——” 昭梦赶紧问道：“除非什么？” 暗继续说道：“除非海图自己说出来。父亲说过，之所以海图的诡秘必要一直被守护，就是因为这诡秘必要被晓得，只是要等到它该被晓得的时候。” 昭梦接着发问道：“什么时候？如何晓得是不是时候了？” 暗回答道：“这个，我也问过父亲。他说，只能等海图自己说出来。” 巫母说道：“只可惜，百年前，简阁遭遇雷火之时，海图便集去了。” 昭梦又困惑了，说道：“集去？” 暗说道：“不错。海图是毁不掉的，只是暂时集去了。虽然我族也不知海图是从何而来，但自从我族遇到它时，我族先辈就感应到了海图的灵力。我族坚信，海图是毁不掉的，并且，海图必与我族使命息息相关。” 巫母睹昭梦沉沉不语，思绪不宁，便说道：“将军，我等晓得将军为何来到此间求睹巫母。只因半年前，天降陨星，将军乃受楚王所托，为始约之事而来。” 昭梦说道：“正是。” 暗接过话头，说道：“我族为躲避一场灾难，受海图指引，穿过鸿门，来到此间。来此间之后，却不知为何，‘应龙’与‘祭舟’不和。祭舟反击应龙，又失慎过度，将其击入了江口。祭舟也在此次纷争之中遭受重创，能力几乎丧失殆尽，只能结茧蛰休。当时，我族长老向海图寻求指引，得到一个预言。那预言称，能帮忙我族恢复祭舟功能之人将生于楚地。于是，我族便与楚国王族订下了始约，只为能等到预言中的那个人。” 这番话让昭梦第一次有种苍茫感，心中感慨道，正如领队所说，世上事晓得得太多反而受累。 昭梦此时有点不知所云，只是说道：“楚王于年前得子，喜不自胜，爱之如珍宝，视为国运之攸关。不巧，半年前陨星天降，以致国中谣言四起。祭师与巫官也都离开了郢都。祭师临走前向楚王提起过始约，称预言兑现之期将至。楚王担心预言之中的那个人正是他那刚刚出生不久的独子。若那人真是王子，则此事不光是楚王之难，也是楚国之大难。所以，楚王特别恳请昭梦来此向巫母询问。” 巫母安静地向昭梦问道：“若那预言真的应在王子身上，楚王计划如何？” 昭梦沉吟许久，说道：“楚王自然明了羽光卫之能，也晓得祭族对达成预言之使命坚贞不移。并且，提及来，始约于楚国福泽绵厚，理应兑现。只是，楚王心中之忧痛，在昭梦看来，实是合情合理，却又无法排遣抚慰。预言称那人必出自楚国王族。所以，楚王忧痛之下，让我来此询问，只盼能有万一之幸。” 巫母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暗回应了昭梦，说道：“自从海图集去后，我族也已无举措找出预言中的那个人。只是，在陨星天象发生后，父亲问过全部羽光卫的意睹，才冒险进入祭舟卜问，得知那殒落之物绝非普通陨星，正应在始约之预言将至。父亲这才让祭师回到族地。” 巫母接过话头，说道：“陨星天象发生之时，我也感到此番非同小可。隔日，祭族长老便将始约将应之事告知于我。因此，巫人不便议论此次天象，我就让巫官离开了郢都。” 暗接着说道：“实在，我族仍然无法断定预言之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将军回去之后，可以让楚王暂时不必担心。” 昭梦有话念说，却又停了停，终于还是说道：“若是数年之后，预言仍是应在王子身上，楚王一家之伤痛岂不更多？念不到，这始约兑现之时，竟是如此残忍。” 暗沉默不语。 巫母长舒了一口气。 昭梦与楚王情谊颇深，说到此处，也不免伤感起来。 最后，巫母打破了许久的沉寂，说道：“天地不仁，刍狗万物。然而，万物无不感顺天地之德，欣欣而向荣，无反顾之忧，便是‘炼冢’之中的毒虫也生息不止。人各有其命定，便如将军此行之寡位随从，各得其所愿。若数年之后，那预言明了，真应在王子身上，将军又怎知到时王子心中是悲是欣。” 昭梦听了巫母的话，觉得也有事理，也就释怀了些。不一会儿，昭梦的思绪便跑到其它的事情上去了。 溘然，巫母又说道：“将军能听懂雷律，当真不俭朴。将军可念晓得第一个听懂雷律的人是谁？” 昭梦说道：“愿闻其详。” 巫母说道：“是仓颉。” 闻此言间，昭梦心中一震，青铜柱上的万千图案立时浮上心头，乱成一团。昭梦心里晓得，相传仓颉造字，天雨栗，鬼夜哭…… 暗说道：“只有大都血脉能力感应到雷律。” 暗的话将昭梦的思绪推了回来。 昭梦不禁朝石亭外面的青铜柱望去。一望之下，惊讶不已。 也不知三人曾经叙谈了多久，总之四下里雪曾经停了。阁台之上，已是厚雪覆盖，一片纯白。昭梦心中感慨，这雪下得真快。昭梦再看远处，只睹东面泉水四周的一圈地面仍没有积雪。看来，那些不息涌出的泉水还是滚沸的。待看向矗立的青铜柱上方时，昭梦才真正惊讶了，只睹，漫天星斗，恍如雪花浮翔上下。 巫母与暗竟也没注意到这些变化，但此时和昭梦一样，都不禁起身走出石亭。 昭梦踏着簌簌积雪，走向那排青铜柱，却又溘然止住了脚步。巫母与暗便也止住脚步，一同站在当地。 昭梦隐约觉得，中间那根铜柱上泛动身点点微光，犹如天上星斗，络在一起，又似连成一气。昭梦难掩好奇之心，快步上前，绕柱一周，细细辨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昭梦回过神来，睹巫母和暗还停在刚才那里，便走了回来。 昭梦不禁问道：“那中间铜柱上的点点微光，恍如细星，络成一气，仿佛一头异兽形状，像犀又像鹿，不知又是何物？” 巫母回答道：“那是‘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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