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三屯 —————————————— 昭梦赞叹之余，不禁回念起往日夫人在院中所抚的那曲《橘阳》，只觉得一样地清扬有韵。 三人各自默然沉吟。 不一会儿，昭梦开口问道：“祭长刚才说今日有相当慌张之事，请问是何事啊？” 楚王心中起伏，幽幽说道：“祭长亲至，约我等来睹，念必是因为始约一事吧？” 祭族长老竟深深长揖，继而说道：“正是因为始约事关两位，才请两位到此。” 对祭族长老行礼之举，昭梦与楚王都心中不解。他们都晓得始约一事，晓得祭族必要那个预言之人，但不大白这事怎么和两个人都有关呢。 昭梦看了楚王三次，睹他和自己一样犹疑，便顾不了许多，先行问道：“预言不是只应在一人身上吗？” 祭族长老说道：“不错。但羽光卫找到陨星之后，才告知更多详情。两位念必都晓得，我族与楚国王族订下始约，是为了修复祭舟，离开此间，既躲避追逐不休的灾难，也将这些灾难带离此间。但五玉传之有四，两位可晓得为何我族不与他国定下始约吗？” 楚王说道：“不晓得。正盼祭长告知。” 祭族长老继续说道：“大禹治水功成，使应龙得遂构巢之愿。应龙自玉宫请来灵玉五件，赠予大禹，教他以此化民，长保治水之功。大禹甄选四方贤良，得五姓，令其自选一件秘藏。四姓皆争选有用之器，唯有熊氏谦礼，取所剩置之不理之玉琮。五玉出世后，羽光卫称我族需借五姓之血脉及五玉之灵力，方能修复祭舟。因这玉琮恰好一件两体，我族为不伤五玉之传承，便与楚国王脉定下始约。如今，天刃坠至，羽光卫称践约之时已到。” 听到此处，昭梦心中如遭霹雳，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昭明。祭族长老刚刚说过始约与两人都相关。玉琮必关乎楚王，如此一来，预言所应之人必关乎昭梦。也就是说，祭族要带走昭梦的孩子昭明，就义她来恢复他们的祭舟。 此刻，昭梦心中思绪阻寒，念念燃灰，只是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楚王也听出了此中机窍，不禁看向昭梦，睹他木然呆立，不免也心中替他伤痛。不久前，昭梦刚得一女，一家人爱之如珍宝。这始约若应至昭明身上，于昭梦而言，犹如断头利斤，碎心寒剑。楚王更不知昭梦的母亲和夫人如何面临此事。 世有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楚人重情，更伤于情。 许久之后，楚王请祭族长老移步一旁，开口问道：“那预言所应之人，是不是昭将军之女？” 祭族长老心有不忍，只是点头答理。 楚王沉默一番，不禁又问道：“祭长，始约不是与楚国王脉所定吗？为何又会牵连到昭将军之女？” 祭族长老看着楚王，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修复祭舟，必要传国玉琮，也必要王脉之血。我族将要向楚王取玉琮之一。如此一来，剩下那一件玉琮便不能再伏江镇水。我族不忍既取楚王之传国玉琮，又累楚王之子。” 楚王闻听此言，如逢地动，颤声问道：“如此说来，始约正是应在了王儿身上？” 祭族长老说道：“不错。羽光卫就立于石壁旁，楚王若不信，可自去问。” 楚王又问道：“如此说来，是祭长有意为我保全我儿，却把这剜心之痛置于昭梦身上。我知祭族非我凡族，但善与人贤，祭长更是望之有圣象之灿，安忍为此等事？” 祭族长老微微苦笑，说道：“祭者何意，示于就义，示敬亦示愧。此事，我心中自是不忍，愧疚万分。我族只是从永夜之光处学得了些许拙识愚德，远非完美。据羽光卫说，我族自离开初地，躲避灾敌追逐，已辗转经历数个世界，更引起无数就义，因此才以祭名族。为达我族使命，我唯有身受此愧此罪，勉力而为，既保全楚王之子，也保全昭将军之女。” 楚王问道：“始约不是与王室血脉订下的吗？为何昭将军之女能够替代我儿？莫非那预言不必然只应在王室血脉身上？” 祭族长老转了转身，望向秘音监所在的山峰，悠悠说道：“唐尧之世，有图册现。尧据之肇封姓氏，典章文物，凡九州有姓之族，皆异姓通婚。自此，代可考，民乃盛，有三世传如斯。纯良之血脉遂于各家姓氏之平分合聚集，如流川源远，更有应时符运而出龙鼠麟鹿之各肖精英，遍于百行，或添锦其代，或化渡其厄，或华采其文，或彰远其武。在楚国，昭姓虽非王室，也属宗族，三闾婚嫁绵密，也多与王室通婚。是以，机缘巧合之下，昭将军胸中血脉也暗同王脉。” 楚王不禁点头，回念起第一次与昭梦执手痛饮之状，心中感慨，人间事多出人预料之外，怪不得自己与昭梦一睹如亲，异于他臣。 过了一会儿，楚王又问道：“祭长刚刚说，也要保全昭将军之女。此话当真？” 祭族长老说道：“不错。救一害一，其于善也，不亦伪乎。若不能加以挽回，只怕罪大于不救。只是此中有颇多关节，更需楚王有所割舍。” 楚王愣了一愣，随即说到：“我与昭梦本就情谊深厚。前番我忧心始约一事，是他代我赴险地排忧。此次更是累他无端遭此大厄。我岂能不救之。不知需我割舍者为何。但请祭长道来。” 祭族长老说道：“昭将军正痛且复痛。待我先去告知此意，稍解其苦。” 楚王点头赞成。两人走回昭梦身旁。 昭梦独自呆立了许久，此时已是面色发白，于微风中有瑟瑟之意，颇失了常日里的将军模样。楚王凑上前去，轻轻唤他。昭梦这才缓缓清醉了些。 祭族长老说道：“请楚王到一旁歇息。我有些话要单独对昭将军说。” 楚王心念，既然祭族长老如此说，定是有所支配，自己也不便多问，就退至一旁，看江水草木去了。 这边，祭族长老对昭梦说道：“将军，我族欲修复祭舟，必要传国玉琮中的一块，也必要预言所应之人。如今，预言不幸应在将军之女身上。不过，我有一法，可以稍舒此厄，保全将军之女。” 昭梦闻听此言，因之前一番伤痛，口不能言，只是满眼祈盼地看着祭族长老。 祭族长老说道：“将军且不必如此伤痛。待我慢慢述来。将军可晓得我族辗转数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吗？” 昭梦细声说道：“我听暗说，是为了一项使命。但不知其详。” 祭族长老说道：“我族使命便是守护至宝——永夜之光，直至它完成它的命运。至于永夜之光的命运是什么，我族无一知晓。我族每一次穿过鸿门都市记记全部的历史和记忆，只有卜术和使命不会遗记。不过近来，羽光卫向我有所透露。将军可知天地如何初开？” 昭梦回答道：“相传，盘古开天地。” 祭族长老说道：“混沌初开，盘古生此中，乃是指太液舟、量间尺、抟洪玲、珑星网、死生璇，是为‘五屯’。太液舟分判阳阳始洪荒，早已寂集为无尽能量，平涵于无极八荒，起没于太虚之气，周微于大宇长宙。量间尺，寸时分空，点洪余荒，删有存无。抟洪玲与珑星网，依量间尺所节度，聚气吸能，生出亿兆星辰，皆系而不相妨，群而有变象。至于死生璇，游于大荒之表里，梭于明冥之静动，化精赋灵，于无情万物之中唤生千万有情物类，俱璇于荣衰生死之环中。然，五屯也非恒存之物。一纪，那死生璇无故坠至昆仑海，裂分四开，有九块东飞，降地后，其灵力化入山川矿蕴。自此以后，这大宇长宙之中，便只有‘三屯’尚存。我族使命，还有永夜之光的命运都与这三屯有关。” 昭梦问道：“这么说来，祭族修复祭舟，不但是为了躲避追逐，更是为了寻找这三屯。” 祭族长老说道：“正是。三屯与大宇长宙冥冥掩映，要在宇宙之中找到它们，十分不易。我族辗转数个世界都未曾找到。” 昭梦问道：“如何会这般难？” 祭族长老微微一笑，说道：“要在宇宙中找到三屯，就像是，蛋中寻蛋，我中寻我。将军，你说难是不难？” 昭梦说道：“这倒颇有些让人揣摩不透。” 祭族长老接着说道：“念必将军已然晓得简阁。只是，将军可知简阁中最慌张的东西是什么吗？” 昭梦回答道：“听说是海图。” 祭族长老说道：“不错，简阁为雷火所毁，致使海图集去。但海图是毁不掉的，只是集落于大荒之中。我族只要找到三屯，便能设法再现海图。不过，为了再现海图，我族还必要楚王手里的另一半传国玉琮。可叹，如此一来，此间五玉又将失其一传。更让我为难的是，这玉琮是楚王的传国信物，只怕楚王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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