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必然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这句话，是卓敬在道衍前来探望时，转述给道衍的，他在某天听姜星火提及，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了下来。
《姜圣语录》，道衍较着是学而致用了。
在此次给未来大明更化变法定调的高层会议上，道衍一开端的谋划，便不是在大明短时间内全面推行更化变法。
道衍很清楚这是不切现实地。
短时间内全面推行更化变法，不但仅会发生刚才蹇义所说的压指标导致基层失控，还有一个慌张的问题，也是之前所说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另一重因素。
没有足够数量用于推广变法的官僚队伍。
而道衍认为，如果大明的更化变法念要像商鞅变法、宇文泰变法那样久长地延续下去，这支用以推广变法的官僚队伍，绝不能完全从旧官僚中转化！
新的官僚队伍，要满足几个条件。
第一，本身就是变法的得利阶层！
第两，从思维上坚信姜圣新学理论！
第三，主体应当是新式教育学校所造就出来的学生！
而只有造就出一支规模庞大到足以推广变法的官僚队伍，变法能力真正做到不变形走样，不被扭曲应用，不劳民伤财。
道衍心头幽幽一叹：“老衲有生之年，只需播撒下变法的种子，控制好更化的偏向，追随姜圣推翻程朱理学剩下无论是通过教书育人造就出一代人作为变法队伍，亦或是真正地让大明抽芽壮大出新的阶层，恐怕都非老衲所能活着睹证了。”
可道衍的神情，转而振奋起来，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虽然他曾经老了，可这同样意味着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资历，和调配手中多年积累下来丰富资本的能力。
眼下，就是道衍施展自己能力的时刻了。
从“解决不了扶植新阶层就不能更化变法”到“不能全面推行更化变法必须搞实验田”，无论蹇义是主动还是被迫，此时都被逼出了“实验田”这三个字。
这也就意味着，以蹇义为代表的士绅阶层文官，被朱棣和道衍一步步逼到了死角里。
但同样值得注意地是，蹇义这几位尚书敢跟天子讨价还价，不是因为其人如何，而是因为，他们代表着背后一整个江南士绅阶层。
如果朱棣和道衍非要强制地全面推行更化变法，哪怕蹇义等几位尚书同意，恐怕到时候整个继承自建文朝廷的官僚队伍执行起来，更化变法依然会重蹈王安石变法的覆辙。
所以，“实验田”要搞几个、“实验田”的个体规模如何、在哪里搞“实验田”、“实验田”里更化变法的力度到哪一步，就成了接下来庙堂博弈的焦点所在。
博弈，试探，谈判，交换，妥协。
正如双方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那样，随着蹇义的一退再退，道衍也合时地放缓了刚才气焰万丈的态度。
“陛下，老衲认为蹇尚书所言极是。”
道衍的三角眼也柔和了下来，微微眯着，嘴角扯起了笑意。
“便如蹇尚书所说，咱们用化肥种田，尚且要搞几块实验田出来，几能用来对比，用来看看效果，且能查缺补漏.更化变法自然也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
朱棣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那诸卿不妨议一议，我大明更化变法，若是用‘实验田’先试试，该用那些处所做实验田？”
黄福率先面无表情地答道：“臣以为，实验田应选取对朝廷而言，随时可以割舍的处所，这样一旦出现动乱，朝廷可以出兵平乱，而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此言一出，内阁值房里的氛围，顿时有些冷了下来。
眼睹天子面色尴尬，郑赐马上坐不住了，阳阳怪气地对黄福说道：“黄尚书莫非以为，陛下要推行的更化变法注定失败？”
“臣绝无此意。”
黄福没有理会郑赐的挑衅，他摇了摇头答道。
“那黄尚书是什么意思？”郑赐贫追不舍。
黄福瞟了眼郑赐，淡淡道：“只是为求万全罢了。”
夏原吉与道衍对视一眼，旋即站出来打圆场：“黄尚书固然是老成谋国之睹，只是臣以为，既然要推行更化变法，那便不应在随时可以割舍的处所进行实验，否则与弃子何异？”
“陛下。”夏原吉对朱棣说道：“既然做化肥时，姜师有‘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区别，那么臣以为，更化变法，同样至少也要有两组.当然了，不必然是根底条件相同的两个地区，反而是根底条件不同的两个地区，更具有对比意义。”
闻言，寡人皆纷纷颔首。
这便是说，之所以做化肥必要‘实验组’和‘对照组’，就是因为要通过对比能力看出化肥催生的农作物，与无化肥催生的农作物之间的长势区别。
而更化变法的实验田，却自然地就能与旁边没有进行更化变法的区域产生对比。
所以夏原吉才会说，两个作为实验田的更化变法地区，不必要相同。
而是各方面根底条件不同的实验田，更有双重对比的参考价值。
也就是说，实验田本身就能与旁边对比出变法效果的情况下，根底条件好与根底条件不好的两块实验田，同样进行更化变法，互相之间的效果对比，则能够对比出更多的东西来。
这才是对于更化变法而言，更有用的信息。
“以臣所学的经济之道来看，推行更化变法的实验田，第一，不能是朝廷无法现实控制的地区，也就是云贵等土司羁縻区、塞外部族内附区，都不能是更化实验田的选择地。”
夏原吉侃侃而谈：“第两，物质地基和生齿条件过差的处所，更化变法没有参考意义，譬如甘肃、河南、山东等地区。”
甘肃是生齿极少自不必多说，仅说河南、山东，按理来说都是生齿大省，也都有农耕条件，但现在永乐初年的情况是，黄河中下游流域经历了元朝近百年反复决口泛滥的折腾，本就元气大伤，而随后的元末明初的全国性战乱，河南山东更是重灾区。
更不巧地是，靖难之役期间，南北军双方的战略相持阶段，主要的战线就推扯在了西起河北真定、中到河南诸府、东至山东德州的这一条弯曲折线上。
无休止的战乱、征粮、招兵、徭役，让黄河中下游流域的社会经济次序彻底崩溃，没有一年能好好耕作，更谈不上有什么支成可言。
所以现在河南与山东这两个布政使司，生齿离集极为严重，战后重建都来不及，哪还有能力搞什么更化变法？
几位尚书都在原则上同意了夏原吉的不雅点。
不过在具体的处所上，却是持续争吵不休了起来。
没人敢提“拿苏紧嘉湖诸府做实验田”这种冒世界之大不韪的话题，主要的讨论点，会合在广东、江西、湖北这几个生齿经济条件都不错，且交通还算便利、距离大明统治中心不算偏远的处所。
眼睹尚书们无法达成一致意睹，倾听了很久的朱棣，此时也大白，是自己这个仲裁者出场的时候了。
朱棣轻轻地拍了拍手，尚书们顿时停下了争吵。
“正如诸卿所言。”
朱棣扫视了一眼内阁值房内的寡臣，这场会议，曾经到了一锤定音的最后阶段了。
“大明，必要变法更化。”
“变法更化，必要实验田。”
朱棣干脆站起身来，在室内背手而立，而大臣们也纷纷跟着站起身来。
“南方未经战乱的地域，肯定是要挑一个出来做实验田的。”
朱棣接下来的话语很安静，但却仿佛在现场扔了一个炸雷。
“直隶就不错，你们觉得呢？”
“陛下不成！”
这里便是要说，此时的大明直隶，以南京应天府为中心，包含了十四个府级行政单位，此中就包括为最富庶的姑苏府、紧江府。
除此之外，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镇江府、庐州府、徐州（直隶州）等著名地域，皆包含在此中。
“听朕说完。”
看着群情汹汹的大臣们，朱棣摆了摆手道：“朕有意设立北直隶，同时缩减南直隶的范围，把一部门因为习俗地理等原因强制划分，确实该交还处所布政使司的地区，都交还回去。”
天子安静的话语，却代表了大明庙堂疆土的再次划分。
这此中涉及到的利益，无疑是让这些大明帝国高层决策者，都能看的眼红耳热的。
其余不说，光是北直隶，就能让几知府原地鸡犬升天？
而南直隶，会有几官职职位骤降？又会有几官职变得紧俏无比？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又该让几人打破脑袋运作，试图进入将会重新划分的南北直隶？
这时候，朱高燧合时地搬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大明堪舆图，眼神示意朱高煦跟他一起推开卷轴。
大明堪舆图缓缓铺开。
朱棣抬起自己强而有力的大手，在地图上勾勒出了未来南北直隶两块实验田的形状。
PS：今天还是回家很晚，明早起来码出来一并补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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