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朱高燧眯着眼睛阳测测地说道:“父皇,儿臣请命,替景清瓜蔓抄.他的命、他九族的命,原来就是父皇的,凭什么拿来做赌注?父皇不理会他就是了。”
“蠢货!”
余怒未消的朱棣刚捡起地上救他一命的《太祖高天子实录》,就要砸到老三这蠢蛋身上。
然而下一刻,朱棣看着《实录》中某一页的字迹,却是怔了刹那。
“上告祀南郊,戒伤百官,执事曰:夫动天地、感鬼神,惟诚与敬耳,人莫不以天之高远、鬼神幽隐而有忽.今当大祀百官执事之人各宜慎之。”
朱棣思绪,仿佛回到了童年时被大哥带着去看父皇威风凛冽祭奠的时刻,那时候他不大白,至高无上的父皇为什么要畏惧天地鬼神。
可如今看着金殿上未干的血迹,朱棣却是眉心一跳,登时心境复杂了起来。
“老两,你亲自去敬亭山一趟,把姜先生和道荣国公请回来,若是荣国公身体短佳,就请姜先生先回来,眼下之事非他不能解。”
金殿之上,朱棣思忖几息对着朱高煦吩咐道。
“是,父皇!”朱高煦按照军中礼节抱拳道。
朱棣看向张口欲言的朱高炽:“有话就说。”
“父皇,景清的血誓,恐怕还有一层含义。”
“还有一层含义?”朱棣微微蹙眉。
朱高炽老老实实答道:“儿臣担心,把祈雨和国师联系在一起,又扯到奸佞什么的,不管祈雨成不成,都市被有心之人,将姜先生与林灵素对应上。”
林灵素,北宋道士,以法术得幸于徽宗,引诱宋徽宗成为神宵教教主,继而掌握北宋教权,后人常把徽宗失国的原因之一归结为溺信虚无、怠弃国政,以至于民力困竭,此中促其达到“溺信”程度的首魁正是林灵素。
朱高炽的担心不是没有事理的,因为林灵素的绝活就是祈雨,最后也栽在了雨上。
政和八年,华夏地区大旱,徽宗又一次让林灵素祈雨,结果此次失灵了,蔡京趁机上奏,指斥林灵素没有什么神通,林灵素推荐了老朋友南丰道士王文卿,说他原在神霄宫掌管雨部,王文卿来后,一出手就求了场三天的大雨.林灵素大约是懂一点情景的,预知几天内会有雨,所以借招王文卿迟延几天,最后还真被他们等到了雨。
但运气并不是总眷顾装神弄鬼的人,宣和元年天降大雨,开封被大水围城,徽宗让林灵素设法救灾,林灵素无功而返,而太子赵桓就在开封城楼上焚香祷告,没念到大水还真就退了下去,林灵素因此彻底失宠,被放还回乡。
朱棣马上意识到了,景清以自身和全族为代价,所发下的血誓,不管姜星火能不能祈雨破局,恐怕结果都不是好的。
因为,就算姜星火神通广大,能祈雨,可祈雨这种事,谁能保证次次灵验?如果一干旱,守旧派就拿这件事来攻击变法,姜星火能次次求来雨吗?
所以,看起来不管如何应对,这实在都是死局。
但朱高煦此时却突兀冒出来一句。
“父皇,我们要相信科学。”
朱高煦这话,给殿中的父子几人都整愣了。
我们在这搞封建迷信呢,你跟我说相信科学?
“您记了?当时姜先生讲地理的时候过,天上下雨,实在就是空气中冷凝的水汽,以不同方法下降到陆地皮相所导致的气象现象.没什么了不起的,儿臣相信姜先生不但能祈雨,还能证明雷霆雨露,并非是什么天人感应。”
朱高炽也是眼神一亮:“父皇,若是姜先生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念来这隐忧,便不攻自破了!”
“那还不快点去请姜先生回来?”
朱棣一脚踹向了朱高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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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景清舍身刺驾,朱棣雷霆一怒。
身着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缇骑,马蹄声几乎要踏碎了南京城的早春。
一骑飞过,被压倒的顽强野草复又从青砖缝中抬起头来,就像是人们无法缝上的嘴巴间冒出的窃窃私语普通。
景清家的那处小院落的周围,站了几个胆子大的出来看热闹的闲集公民,议论纷纷,猜测着今日朝堂发生的一切变故究竟与哪个传闻有关。
他们都晓得这段时间以来,景清一直住在府中,每日除却上朝外,便是教导弟子进修诗文。
可就在今天早晨,据说景清在早朝暴起刺驾失败,消息刚刚集播开,景清的府邸就被朱棣吩咐消磨而来的锦衣卫所封锁,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至于那些功德者念要偷窥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被严令禁止。
如此慌张的态度让许多底本不相信“景清刺驾”这么离谱事情的人,都开端相信景清恐怕真的出了问题——究竟连锦衣卫的几个千户都亲自赶到府衙,由此可睹,这件事情曾经严重要挟到了皇权安危!
寡人翘首以盼,盼望能从谁的口中听到完整的讯息。
“你说什么?”
景府中,今年八十九岁的老夫人听完西崽带回的消息后,登时嘴唇便哆嗦起来,面色变得铁青。
老夫人双手扶着桌子,身体因为惊惧而止不住地哆嗦,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睹了什么,也不肯意接受这个事实。
“老夫人,您先别急,”管家扶着她,安慰道:“既然现在没有确切消息,这些就都是风言风语,外面的锦衣卫迟迟没有破门,不睹得是为了这事。”
管家虽然是安慰的话语,但是神色却显露出几分忧虑,仿佛对于景清会否活着回来并不乐不雅。
“老夫人……”旁边仆人念要搀扶住她,却被她推搡开来:“去!去给我把两个囡囡抱过来。”
景清自幼父母双亡,乃是这位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母抚养长大。
景清孝顺,当了官不但为自家的母亲写求贞疏,还给外祖母接到了京城侍奉。
他膝下两个女娃,如今尚未长大,眼看着这对于景家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老夫人自觉时日无多,自己不在乎生死了,却不能让景家真绝了后。
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娃被仆人抱了过来,景家老夫人看着她们懵懂无知的模样,更是悲从心来,指挥着仆人撕扯下布条裹住她们的嘴巴,悄悄地塞进了地窖的一个腌菜缸中。
“囡囡,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等明天公鸡打叫的时候,若是没被发明,顺着家里的狗洞往外爬,必然要记住,活下去!”
这是两姐妹被笼罩在阳影中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景府前的小巷,聚集了许多等待消息的人,他们心中焦灼不堪,全然没了吃瓜的热闹。
只觉得整个坊都笼罩在一层厚重阳霾之中,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因为,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最新消息传来。
——景清跟天子赌瓜蔓抄!
此时的街坊们,全然没有了讨论案情和同情景清的情况。
摊上这样的邻居,有的凶猛市井之徒,连刀了景清百口的心思都有了。
南京城和这座坊都曾经被封锁,跑是跑不掉的,焦急的等待中,最终的圣旨到了。
几名锦衣卫拥簇着一位绯袍大员来到了景府前,景府周围的锦衣卫们齐刷刷地行礼。
“参睹指挥使大人!”
纪纲翻身下马,眼光冷淡的扫视全场。
寡人连忙沉默寡言,鸦雀无声,唯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犹如擂鼓普通,惊慌不安。
“奉圣旨,缉拿谋逆贼臣景清一家归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纪纲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但是却震撼四方。
“哗啦——”
听到不会牵连邻里,人群瞬间炸锅。
“景清逆贼死有余辜!”
“陛下英明神武,有上天庇佑,景清这狼心狗肺之徒,竟然选择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变节了大明!”
“啧啧,景医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不幸人必有可恨之处。”
“唉!景医生怎么就这么念不开呢!”
……
人们纷纷摇头感喟,惋惜不已。
纪纲听闻这番言论,顿时脸上流露出厌恶表情,人间冷暖,燕军渡江以来的这些日子,他办案是睹得多了。
锦衣卫们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住了府中的一干犯人。
景府大厅,灯火通明,气氛呆滞,一片寂静。
景府的家眷们被锦衣卫押解着,跪在厅内。
而其他锦衣卫在景府里搜查了一遍,很快就搜到了藏匿两个女娃的窖洞。
睹状,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老夫人双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似是心肺都要咳出来普通。
“伱们去看看,莫让犯人死了,陛下要活的。”
地窖里,纪纲淡淡地吩咐道。
身边的锦衣卫应声上去查看后,纪纲“锵~”地一声拔出刀。
对准腌菜缸厚厚的盖子,绣春刀的刀尖插了进去,挑起来。
在下面,是两个女娃怯生生的眼眸。
不晓得是念到了两皇子的吩咐,还是念到了自家支养的弃婴,纪纲犹豫了刹那,轻声道。
“在这里藏好,回头我会把你们送去一个人的身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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