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轻轻咳嗽了两声，缓慢清楚地说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八个字，你应当是听说过的。”
“这是当然，俺又不是傻子。”朱高煦理所应当地答道。
姜星火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是傻子就好。
姜星火继续问道：“那你晓得‘祀’和‘戎’，为什么是唯两的两件国家大事吗？”
唯两？朱高煦觉得这个用词极欠妥当，但又不好意思指出来，便疏忽了过去，思考起了姜星火提出的问题。
此次思考，倒真给他整个出答案来。
朱高煦理所应当地说道。
“因为砍了敌人使者或俘将的脑袋祭天，就可以兴师交兵了啊！”
“......”
姜星火被如此直白但合理的答案弄得沉默了几息，随后才说道。
“你说的是有事理的，但是根由上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只是表象。”
姜星火合上折扇，仔细地讲解道：“本质是，军队和巫师，这两种专业化的社会分工形成的阶层，是一个王朝形成所必须的统治阶层，一个统治肉体，一个统治灵魂，如此而已。而贵族实在并不是必须的，军队和巫师同样可以承担统治职能，形成军事国家或教政国家。”
墙外，道衍手中动弹的念珠停了下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道衍的口中喃喃自语：“风趣，这个姜星火竟然有如此角度新颖，偏偏又直指问题本质的解读方法。”
朱棣看着道衍的反响反映，轻笑一声，产生了些许稀里糊涂的优越感。
这就被惊到了？
朱棣可以肯定的是，按照他所晓得的姜星火的习惯，更大震惊肯定还在后头呢。
朱棣异常等待，向来以智谋自傲的道衍，今天到底会被震惊成什么模样。
“而王朝的本质，就来自于这八个字，以及其随着出产力发展而产生的各种形态变革。”
“起首，我们要讲王朝的早期形态——奴隶制王朝。”
“你应该晓得，最初的王朝，是夏王朝和商王朝。那么这两个王朝，在你心中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念到他们，你脱口而出的东西是什么？”
在朱高煦的认知里，就是夏桀和商纣异常残暴，夏桀释放野兽猎杀公民取乐，商纣则发明了炮烙之刑。
于是他念也没念，直接把自己的全部认知抛了出来。
“夏桀商纣，古之暴君。”
“你回答的很好。”
睹姜星火没继续问，朱高煦暗暗紧了口气，再问下去，他就啥都不晓得了。
什么两个王朝传了几代持续几年，首都在哪，有什么历史，朱高煦是一概不知。
姜星火没有问这些，而是问了一个听起来很奇异的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残暴呢？”
朱高煦念都没念就答道：“俺觉得，他们素性便是残暴之人，也没有什么为什么残暴吧。”
“不。”
姜星火摇了摇折扇：“如果你仔细读读史记，你就会发明，夏王朝和商王朝的残暴，不是最后一任君王的残暴，而是全部统治阶层的残暴。”
“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帝武乙无道，为奇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自中丁以来，废適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於是诸侯莫朝。”
姜星火的记忆力极好，曾经在大学当讲师时备课过的内容几乎是脱口而出，只字不错。
“夏商残暴到什么程度？挑选婴孩和处女称作‘人牲’来进行活人祭奠，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更不要说大规模地残杀奴隶，甚至以吃人为乐的事情，就比如纣王把姬昌的儿子伯邑考做成肉丸子......”
“这种自上而下的残暴，甚至被称为恐怖王朝，根源上是因为他们是奴隶制王朝，他们底子就不把奴隶当人。”
“但是我念问个问题。”
姜星火抬头看着大胡子。
“所以，为什么不把奴隶当人的商王朝灭亡后，周王朝成为了第一个封建制王朝，而不是继续残暴的奴隶制王朝呢？”
“是因为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全都素性仁慈吗？周公为什么要制定了在某种程度上保护奴隶的《周礼》呢？”
“巨匠，这是为什么？”
隔壁，朱棣好奇地扭头向道衍问道。
道衍藏在黑色袈裟大袖中的手指，捏着念珠沉吟了片刻，方才不确定地答道。
“《礼记·明堂位》曾记载：昔殷纣乱世界，脯鬼侯以飨诸侯，是以周公相武王以伐纣。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世界；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器量，而世界大服。”
“念来是商纣的统治过于残暴，而导致公民怨望，诸侯叛离，世界人对‘天子’的合法性产生了疑惑，因此必要用礼乐来领略次序，用宽仁来治理世界，所以周公制定了《周礼》，由此让次序重回正轨。”
朱棣点了点头，道衍说的很有事理，就犹如靖难之乱后他念编撰《永乐大典》来昭示文治之心，让世界民心安稳下来一样。
但隔壁的姜星火，却给出了较着不同的答案。
“奴隶制王朝到封建制王朝，是一个逐步演化的进程，就《周礼》所反映的社会经济制度来看，即具有领主封建社会的特点，较着处于封建社会的早期，也有原始社会制度的残存，以及部门奴隶制度的残存，但总地来说，是以封建全部制的出产关系为主。”
“出产关系，你可以理解为三个方面，即出产粮食的全部资料归谁全部；出产粮食与拥有粮食的人互相间处于什么职位；粮食最终归谁分配。”
“而统治者对奴隶从残暴到不残暴，王朝性质从奴隶制王朝向封建制王朝过度，这两个问题都要以此为动身点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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