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略微回忆了一下，穿越前作为大学讲师，他对自己的专业课以及帮其他教员代课时进行的备课，记忆都相当清楚，并没有因为数次穿越而含糊。
“此次就不设置答案来选择了。”姜星火缓缓开口说道：“要从头提及，朱祁镇幼年登基，主少国疑，但有太后与三杨内阁扶持，大明的国势还算平稳。”
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睛，“三杨内阁”，现在内阁有杨荣和杨士奇，另一杨会是谁？
溘然，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朱棣脑海中，与杨荣同年中进士的翰林编修杨溥。
或许，这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自己稍后必要留意一番。
“但随着三杨的老去，生长在深宫中被压抑了很久朱祁镇，越发渴望亲自行使天子的权力，证明自己是跟父亲和曾祖父一样英武的天子。于是在他亲政的几年后，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机遇’。”
闻言，李景隆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朱棣。
“朱祁镇”肯定就是朱棣还未出生的亲曾孙，这样听起来，不禁有一些如听天书普通的新鲜感到。
究竟，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准确地预测未来。
而朱棣这么信姜星火，如果姜星火的预言是真的，恐怕那么他李景隆也有幸成为亲耳聆听未来的人了。
而朱棣的心思，则更为细腻一些。
幼年登基到亲政，应该有十多年的时间，而结合三杨的年齿，那么这个“朱祁镇”肯定是自己的亲曾孙。
但为何姜星火说“跟父亲和曾祖父一样英武的天子”呢？
这句话唯一能推导的结论就是，未来继承皇位的，是自己的大儿子朱高炽，而朱祁镇的父亲是朱瞻基。
否则如果是两儿子朱高煦继承皇位，那么至少应该是“跟祖父和曾祖父一样英武的天子”，不应该跳过朱高煦。
所以，姜星火依然有可能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在诱导自己，暗示大皇子登基后的坏终局，从而让自己选择两皇子登基。
这一切依然有多是姜星火编织出来的故事，朱棣如此念到。
“正统十四年，瓦剌自甘州、大同、宣府、辽东四路寇边，此中大同和宣府为瓦剌主力一分为两。”
“为救援宣大两镇，朱祁镇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在太监王振的怂恿下，率京师三大营御驾亲征，诸勋贵与大臣随征。”
“在两天的准备后，连同辅兵与勋贵大臣在内的十七万人，号称五十万，自北京经居庸关，前往宣府，继而支援大同。”
李景隆溘然出声：“等等！”
姜星火截止了讲述，看向了一身红袍的曹公子。
“你说准备了几天？”
“两天，这应该还是往多了说的......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四日决定亲征，十五日下令皇弟留守北京，十六日开拔。战兵每人赐银一两、胖袄裤各一件、䩺鞋两双、军粮炒麦三斗、每三人给驴一头为背辎重，把总都指挥人加赐钞五百贯。”
李景隆跟朱棣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出现的不是惊恐，而是......荒唐！
哪怕最喜欢夸夸其谈的李景隆都有些感慨。
但凡读过一本兵书，也干不出来这事啊！
世上哪有准备两天，就能准备出共两十万大军使用的后勤补给出来？
更何况，行军哨骑、沿途兵站、征召民夫、行军次序，哪个不必要时间来筹划？
李景隆有些自嘲地念着，怪不得，在这位“明堡宗”面前，他李景隆都能被烘托成知兵的......最起码李景隆还是生读兵书，晓得怎么调度数十万大军的衣食住行，在行军扎营时是个合格的将军，只是交兵跟同期间的名将们比很推胯，人又怕死而已。
在朱棣心中，这一仗从开端前，怕是就曾经输了一大半了。
姜星火随后的讲述，更是验证了朱棣的这个念法。
而姜星火讲述的详细程度，更是让朱棣对自己之前的设念，起了疑惑。
“十六日到唐家岭，十七日到龙虎台，十九日过居庸关，两十三日到宣府，当日风雨大作，十余万大军缺少雨具帐篷粮食。于是诸勋贵大臣跪请还京，进言‘虏势如此，不成复前，倘有疏虞，陷天子于草莽’，太监王振怒斥‘设若有此，亦天命也’便回了帐篷，诸勋贵大臣跪到天亮睹不到天子，于是集去。”
听到这里，朱棣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朱棣仿佛亲眼看到了十多万好儿郎，在天子的号令下，顶着夏日的暴雨，经宣府前往大同。
他们腹中饥饿，却不得不趟着泥泞的土路艰难前行，没有雨具和帐篷，军营中的士卒开端大面积地着凉发热。
疾病和糟糕的补给，让这支大军变得无比衰弱，不堪一击。
“瓦剌部并不知明军虚实，睹十余万大军滥觞，退至大同以北不雅望。”
“大军行至白登山西北，睹边军尸横遍野，军心再一次遭受重创，随后给大同留下少量兵马，大军开端返程。”
“本欲从山西紫荆关走南路返回北京，但最终决定，自北路原路返回。”
李景隆不解问道：“为什么？”
“因为太监王振是蔚州人，怕大军经过家乡踩踏禾苗。”
朱棣终于忍耐不住，重重地一拳砸在了绘船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该杀！”
看着发红的拳头，朱棣仿佛只有这样能力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同时，朱棣的心底记下了蔚州王振这个名字。
朱棣曾经决定，派锦衣卫专门监视，在未来的数十年内只要蔚州出现王振这个人，就诡秘诛杀！
姜星火的讲述仍在继续：“瓦剌部哨骑沿途觑睹明军虚实，于是沿途衔尾而至，昼夜袭扰。大军行至土木堡，地高无水，掘井两丈不得水，最后人马饥渴，瓦剌部总攻，马到胜利。”
话音落下。
沉默！
空气中的呆滞让李景隆几乎喘不过气来。
朱棣的脸色已然阳沉到顶点。
李景隆很清楚，这是朱棣愤怒到极致时的显露。
而无论是李景隆还是朱棣，此时也都意识到，姜星火所推演的未来，无论是否是真的，但最起码这个进程，无论是决策的动机、明军的数量、沿途的行进速度与地点，都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疑惑的处所。
土木堡。
朱棣念起了那个怀来城东的堡垒。
那里的地形，确实跟姜星火所说，分毫不差！
而姜星火从未跨过长江，如何能晓得在遥远的帝国北方，边防线上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小堡垒，地形是怎样的？
朱棣的内心，曾经开端极度坚定了。
或许，这就是未来！
朱棣深深地喘了口气，他的声音，甚至出现了微不成查的哆嗦。
“所以，京师空虚的大明，被迫南迁了吗？”
“没有。”
姜星火摇了摇头，说道：“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谁？”
“兵部尚书于谦言，南迁者，可斩也！”
“随后招募民兵，整缮器甲，分遣诸将守九门，迁徙附郭居民入城，调配通州积粮。”
“上言，军旅之事，臣身当之，不效则治臣罪。”
莫名地，李景隆溘然念起了《出师表》里的一句话，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
世界之重，一肩当之！
念及至此，不知怎地，就连他这种素来懦弱无耻的人，都有些触动。
一时竟是眼眶有些湿了。
PS:大家新年康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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