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自琰当然不能乐意，便将自己那肿的像馒头一样的手腕儿伸到了李仕通眼前：“李贼曹，我这手就是这小子打成这样的，你还不让我出个气不成？”
李仕通又讪笑道：“在下清楚蔡公子的意思，但究竟我们过来一趟要公事公办，这小子谎报命案，又将您打成这样，我们肯定给您个交代。”
蔡自琰原来还念再说两句，但这一伸手又牵动骨折处，只得恨恨地瞪了贺难一眼，然后对李仕通撂下了一句话：“这事你得好好给我办了。”然后便让人搀着匆匆离开了。
鲁鼎看李仕通和蔡自琰扳谈之时一直一言不发，等到送走了蔡自琰，他才故意哼了一声，也不知在念什么。
“哎呦，贺难兄弟。”李仕通双手伸出走到贺难面前，和在蔡自琰面前那虚与委蛇的笑容不同，这回是发自真心。
贺难也笑出来了：“别，李大人，您这可是折我的寿。叫我阿难就好了。”
两人应酬了一会儿，各自站在近来处的鲁鼎和东方柝都对这场面感到惊疑，不过东方柝究竟晓得贺难的师兄就是水寒郡守，贺难认识其余官员对他来说也不奇异，鲁鼎则好奇李仕通怎么和这看上去不过两十岁的毛孩子称兄道弟。
李仕通向身侧一伸手引荐道：“这位是咱们斧阳郡的捕头鲁鼎鲁捕头。“
“这位是东方柝、东方道长，也是我的好友。”李、鲁两人对东方柝的样貌感到惊疑，也是微微拱手。
也不等李仕通问，贺难就把方才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问了李仕通一句：“这蔡公子是什么个来头？”
李仕通升官也有几个月了，和蔡家打过几回交道，他先遣集了带来的捕快衙役们，等到人走干净了，便将自己晓得的一五一十地告诉贺难。
蔡家，宦官之后。
宦官也能有后人？且听我细细说来。
蔡家底本也只是一户地主豪强，在斧阳郡本地也算不得拔尖儿的，只能说是无数地头蛇中较为不错的一支，直到有一件事却永世的改变了蔡家人的命运。
齐长庚北巡时曾路子斧阳，许多人也前来一瞻龙颜，以求得圣上恩典，此中呢就有蔡家。怎奈面圣无门，蔡家一直得不到召睹，只能干看着别人眼红，于是就打起了其余主意，而当时齐长庚身边的随从中有一个得宠的大宦官恰巧姓蔡名环，与斧阳蔡家同姓，这六十多岁的蔡家老爷就念出了一个狠辙，他硬是从病榻上起来腆着一张老脸管自己这个儿子辈的宦官叫爹，又送了不少钱财，蔡环呢也是被哄得利落索性，就认下了这个老儿子。后来就有了齐长庚遇刺这件事，蔡家老爷也因为年龄大了病逝。
虽然蔡环没有来得及把自己这干儿子引荐给圣上，但干孙子、也就是如今的蔡家家主蔡猛还在，他比他爹更卖气力，竟然将自家的祖宗祠堂中的牌位全都撤掉，换上了蔡环的祖宗供着！看模样是铁了心要抱住蔡环这条大腿了。再加上这些年间每逢佳节蔡猛都遣人进京送礼物，尤其是年三十更是亲自去拜睹干爷爷。蔡环自幼进宫当太监，当时只有他管别人叫爷爷的份儿，可谓是饱经人间冷暖，后来得宠后倒是有许多人上赶着拍他的马屁，但还真没有像蔡家这样连指甲缝里的泥都舔的干干净净的，所以也就把蔡家当成自己的亲后人看。
如今的蔡环身居高位，任七监之中内官监总管兼司礼掌印太监（因前朝宫闱祸乱之鉴，盛国将尚衣监、尚膳监、尚宝监、御马监、御用监、司设监六监合一为奉天监，专门背责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司礼监则由其余六监总管共同执掌），就算在宦官里权力也是排前三的，在这个位置坐的久了，他又何尝不晓得蔡家是贪图他的权势才如此谄媚？
钱他不缺，每逢节日有的是人踏破门槛地给他送礼；面子他不缺，许多当朝大员睹了他也得恭尊敬敬地拱手作揖；权势他也不缺，究竟他们这些太监就是天子的第两个内阁……至于女人，缺也没用。
蔡环活到现在，缺的仿佛只是一份亲情，哪怕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这份虚假的亲情会随着他权力的衰弱而消减，但人家至少也是做足了将近十年的功夫不是？真的假的又有何妨呢，既然蔡猛现在认我这个干爷爷，那我就把蔡猛当亲孙子看。
就这样，蔡家的势力水涨船高，一跃成为斧阳郡义无反顾的第一豪强。
后来还有人对蔡老爷认太监当爹、蔡猛换祖宗牌位这件事感到无耻。但随着蔡家愈发势大，渐渐的有些人就不敢说了，有些人则不能说了，还有的人照葫芦绘瓢也去进京找爹去了。
听完李仕通对蔡家的描述，贺难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蔡家当真不好惹，我晓得贺难兄弟……阿难你也是睹过大世面、有本事的人，但究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李仕通好声安慰道。“这蔡自琰是个纨绔的膏粱子弟，你打了他没关系，但他爹蔡猛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冲他敢废祖宗牌位这件事普通人就干不出来……不然我攒个局替你说和说和？这点儿小事蔡猛应该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鲁鼎在斧阳郡当差时间也不长，江湖人士快马弯刀豪情尽情，自然是看不上蔡家那副狗奴才的做派，就冷哼了一声：“一个太监的狗腿子罢了，给你们吓成这样？“
李仕通和鲁鼎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争吵着，而贺难则坐在长凳上，双手垫着下巴一言不发。
只有东方柝逍遥，他不懂什么官场、太监，权势巨细，就扶着晕晕沉沉的卜红蔷在一旁坐着。
一个状如铁塔雄山的大汉走进小馆，自顾自地坐在贺难边上，落座时山摇地动。他嘿嘿笑了一声：“怕鸡毛，太监不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还比我们少个鸟，干了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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