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柳如是等人酒足饭饱,外面的马也被喂饱,起身准备结账走人。
“伙计,算算几银子?”
卞玉京拦住了柳如是,抢着付钱,“柳兄此次来徐州是因我而来,这路上的花销应该由我背责。”
“那愚兄就不睹外了。”柳如是也不虚让,爽快答理了卞玉京的请求。
伙计拿着算盘拨推了片刻,陪笑道:“连吃饭加喂马,两位公子一共花费八钱银子,半斤牛肉是赠送的。”
“看你挨了一顿打,伺候人的差使也不容易,这里是一两银子,多出来的两钱够半斤牛肉了吧?”
柳如是本以为卞玉京会讨价还价,没念到她竟然变的大方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到了柜台上。
“哟,卞兄又变得大方了啊!”
卞玉京摇摇头,一脸同情的道:“看这伙计因为我们挨了一巴掌,小……弟心下实在不忍。”
“够了,够了,多谢公子!”
脸颊还有些肿胀的伙计笑逐颜开,千恩万谢,恭尊敬敬的把一行六人送出了酒肆,没举措,伺候人原来就是点头哈腰的差事。
四名仆从上前牵了马匹,寡人正要上马,只睹从北面驿道上有五骑飞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刚才撂下狠话离开的锦衣公子。
“姐姐,看模样情况不妙,这公子带帮手寻仇来了。”
卞玉京吃了一惊,忍不住悄悄拽了一下柳如是的衣袖,长期混迹于烟花之地,她很少睹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景。
柳如是冷哼一声:“他们五个人,我们六个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走我们的!”
柳如是翻身上马,四名随从也纷纷上马,一脸警惕的拔刀在手。
“三弟,就是这些人欺背你两哥。”
马上的锦衣公子朝柳如是等人一指,像极了在学校里吃亏后叫地痞混混来找场子的学渣。
这被称为“三弟”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户部尚书冯英的幼子冯勇,而锦衣公子则是他的两哥冯武。
原来冯英睹刘泽清被赵子龙、霍去疾杀得大败,三万多人马死的死逃的逃,情知刘泽清大势已去,便带着三个儿子趁机与随行的七八名仆人乘乱开溜,企图悄悄潜回江西老家,另作计划。
但刀枪无眼,乱军之中冯英的长子冯文被流矢射中,坠马死于乱军之中。
冯英也不敢给儿子支尸,稍有耽放怕是就被明军一锅端了,倘若被押解到南京,朱由检不把自己凌迟活剐了才怪!
冯英带着次子冯武和幼子冯勇拼命的向西逃窜,狂奔了大半夜总算死里逃生甩开了追兵,回头看看除了爷仨之外,还剩下五个随从。
一行人又累又饿,既不敢进城又不敢住店,在旷野中抢劫了一户公民,仅仅弄了七八个玉米窝头,草草垫了垫肚子继续向南逃命。
眼看着距离徐州愈来愈远,冯英父子这才放下心来,看到火线有一处酒肆,便吩咐冯武出面买些食物。
冯英随身带了一些银票,但在这荒郊外外的也没法使用,便询问两个儿子谁身上有钱?
冯氏兄弟俱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即便有钱也不肯承认。
冯英没辙,一眼瞅到冯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便让他去酒肆里换些食物充饥,再弄点白酒解解乏。
倒不是冯英慈悲心大发,也不是他怜悯疾苦,而是怕节外生枝被官府的人盯上。
“我这玉佩花了三百两银子买的呢,老爹莫不是疯了。”冯武立即表现反对。
冯英气得髯毛哆嗦:“你大哥死在了乱军之中,尸骸未寒,咱爷仨稍不留神怕是就要全交代在这南直隶。都火烧眉毛了,还在算这鸡毛蒜皮的账?你玉佩值三百两银子,能填饱肚子吗?当务之急是活着回到江西老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老爹把你手里的银票给我一张,就当老爹费钱买的食物,你也不能坑儿子不是?”
实在冯武的褡裢里面装了不少金豆子与碎银子,只是不念花自己的钱而已。
冯英大肠告小肠,又饿又乏,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今后中找了个一千两的给了次子:“这是买你玉佩的钱,老老实实的去给我换点食物和白酒回来,咱们尽早返回江西老家。”
“多谢老爹,儿子去去就来!”
冯武常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即便在逃命途中也是不改恶少本色,虽然从老爹手里骗来了一千两银票,但照旧不肯掏钱,在酒肆里大耍无赖,却不料撞上了柳如是一行。
铁汉不吃眼前亏,看到对方人多势重,冯武只能乖乖掏钱走人,但出门后却恨得牙痒痒,返回的路上在心里暗自揣摩怎么回来复仇?
“那俩公子细皮嫩肉,模样俊俏,说话温柔好听,分明是女扮男装,一会怂恿着老三过来,瞅机遇把那几个随从宰了,两个小娘们带回江西好好折磨她们。”
冯武打定主意后便把玉佩藏了起来,回去跟冯英说自己用玉佩换了十斤牛肉、两坛白酒,此外还有两十斤牛肉干、五十斤腌肉,一百斤白面馒头,三十壶老酒,但自己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等会还得让冯勇带人帮自己去拿回来。
冯英心中惆怅,白酒喝的有点多,便找了个朝阳的山坡晒着太阳做梦去了。
冯英留下俩人看着微醉的老爹,自己带着冯勇以及另外三名家丁原路返回,直奔驿道边的酒肆而来。
“三弟啊,两哥今天上午被两个小娘们欺背了,你说咱们姓冯的何时受过这种气?你可得两哥找回场子。”
冯武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这俩小娘们狗眼看人低,骂我们北京来的是野狗,是可忍孰不成忍?”
冯勇自幼习武,颇有一些功夫,在三兄弟之中最被冯英重视,这也是刘泽清选他做女婿的原因。
自家两哥是块什么料,冯勇心里一清两楚,但当听说这两个公子是女扮男装之后登时心动,与冯武商量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帮两哥找回场子是小弟分内之事,但倘若被父亲晓得了定然会责骂我们,你看这样可好?”
“三弟尽管说,两哥保证答理。”
冯勇道:“捉了两个小娘们之后,由我带着先行南下,两哥陪着父亲在后,就说我提早探路去了。”
冯武念了念,若是不答理这个兄弟,他肯定不会出手帮忙,并且有可能向老爹告状,“那行吧,不过三弟可得给两哥留一个,这俩娘们都是极品。”
就这样,一行五人在冯武的带领下返回了酒肆,恰好撞睹准备出门的柳如是等人。
冯勇也不答话,手中铁剑“呛啷”一声出鞘,催马冲了上来。
“一齐上,把这四个狗奴才剁了!”
冯武也亮出了佩剑,召唤死后的三名随从一拥而上。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青天白日之下行凶,还没有王法?”
柳如是又惊又怒,本以为这锦衣公子就算带人来找茬也不过是一场打斗,没念到这帮人竟然直接亮兵器,看来是要以命相搏,今天的事情怕是无法善罢甘休了。
“夫人闪开,交给我们!”
以四抵五,并且他们四个都是钱谦益从府中一百多名家丁中精心挑选的壮丁,因此柳如是的随从也没有怂,各自挥刀迎战。
驿道上顿时尘土飞扬,九匹战马绞杀成一团,吓得逃难的公民纷纷躲避逃命,边逃边嚷:“不好啦,有强盗杀人!”
不过片刻时间,这场械斗便分出了胜背。
冯勇以一敌两,将对手全部砍死,自己毫发无损。
冯武带着三个随从四打两,虽然侥幸将对方两人全部砍死,但自己这边也有两人惨死,冯武的无名指也被砍掉了一根,博得很是惨烈。
冯武从袖子里掏出纱巾缠住断指止血,恶狠狠的逼向柳如是:“臭表子,穿上男装就把自己当成汉子了?还是当成了打抱不平的侠客?念要多管闲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柳如是望着地上四名随从的尸身,心中又恨又悔。
恨对方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
恨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听卞玉京的话,如果早走一刻,也许这四个家丁就不会殒命于此,提及来还是自己害了他们!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不怕官府治罪吗?”
柳如是策马挡在卞玉京马前,“今日管闲事的是我,与我妹妹无关,你们休要为难她!”
冯武狞笑:“念得美,老子左搂右抱,也不是敷衍不过来。识相的乖乖的跟我三弟走,否则在这酒肆里就把你姊妹两人先奸后杀!”
卞玉京忍不住出声叱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姐姐是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的夫人,你们不成无礼!”
“哦?”
冯勇有些意外,望了两哥一眼,“我说这两个女人颇有气质,即便穿戴男装也是鹤立鸡群。原来是钱谦益纳的小妾,‘秦淮八妓’之一的柳如是,念来另外一个也是八妓之一咯?”
柳如是傲然道:“你们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们姐妹是秦淮八绝。”
冯武大笑:“哈哈……少在这里当表子立牌坊,不过是些青楼妓女搞一些噱头举高身价而已,真把自己当成大家闺秀,豪门名媛了么?老子今日便要把你们这秦淮八妓给奸了,看看钱谦益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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