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栋的职事,和闲集人员差不太多,这并非他从政的初衷,一直以来,总有些郁郁不失意的意思,所谓玉在石中,不揣摩不足以成器,他就是如此。也是近些年来,国家无事,反而把有能力的人埋没了。
石斛并不是不晓得他的能力,但碍于是自己的女婿,不便于举荐。其他人又因为林家有钱,怕担受贿之名,就是这一次,也仅限于内部会议,若是朝会,屠苏也未必举荐他。
他此次来石府,除了送妻子归省之外,也是要探一探口风,究竟前线吃紧,国家必要用人之际,谋个前进的台阶,还是有可能的。但石斛一向对朝廷中事守口如瓶,枕边之人,尚不能探得千言万语,何况是他这个女婿?两个人相睹之后,但说些家庭琐事,以及街头巷议之类。不过石斛究竟是心中有事的人,谈论起来总有些心不在焉,林诗栋揣摩他的意思,仿佛是在为朝廷用人之事发愁,若是平时,他也就假装视而不睹,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如何能够放过机遇?于是在吃饭之前,只有两个人闲坐的时候,他就试探性的问道:“岳父大人,国家有倒悬之急,大厦有将倾之势,如今侍卫长远在南方,麦格雷新遭挫败,若不及时相救,恐路远航遂破麦格雷,当者披靡,直至城下,彼时虽不至于亡国,亦有亡国之危。岳父您身为三老,岂可无一言相救”?
石斛底本不肯与别人谈及此事,但此时只有翁婿两人,料是说也无妨。且也要试试他的能力,便接口说道:“依你所睹,当如何处置”?
林诗栋睹机遇来了,便抖擞精神,侃侃而谈:“此原非大事,然而须用得其人。岳父你看,叫沙山国小民贫,加上比年战争,瘟疫横行,十室不存其七。自保不暇,尚欲逆天而行,劳师远征,此自死之道。所以能败我西线之军,徒以一时之勇气而已。且麦格雷失时在先,遂成如今形式。然而,路远航提兵深入,后继乏力,若不急战,必为我所困。所以连兵半月,连战七场。若我所料不差,此时恐怕是已破蜀山城,进驻棋盘镇了”。
此话一出,石斛不禁大吃一惊,高声问道:“能有如此迅速”?
“何至于此?三个月之内,若侍卫长不能回师,恐怕就兵临城下了”。
这一席话确实有些危言耸听,所以石斛并不全信,他深知麦格雷绝非路远航对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那么依贤婿你看,要如何解这燃眉之急呢”?
林诗栋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猜出了他的念法,但他依然认为自己的念法是对的。
“换帅”!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在石斛听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他不相信现在的东铎还有谁能够接替麦格雷的位置,这一点,他们曾经讨论过了。
“那是不成能的”,石斛摇了摇头,笑道:“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并且我相信,如果麦格雷都不能胜任此事,其他人就更难胜任了”。
“世界人多的是……”,
林诗栋还念再往下说,石斛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世界人虽多,可用之人有几?――此事无形再谈了”。
他晓得此时多说有益,只好作罢。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吃过了饭,也就告辞回家。但石斛这里却没有休息,他连夜书写表章,准备阻遏此次对林诗栋的任命,在他看来,他只会危言耸听,夸夸其谈,而无实才。可是,还没等他把表章呈上去,麦铁杖就把他叫进了宫。
他是在南书房睹的驾,大祭司冬凌草、麦迪文和屠苏都在,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必然是出了大事。
“蜀山城破了”!麦铁杖看着屋顶,极其沉痛的说道:“路远航的大军,驻扎到了棋盘镇”。
“有这等事”?由于过于震惊,石斛竟然在如此庄严的场合中叫了出来,等他反响反映过来的时候,也是懊悔不已,但已无法解救。其他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爱卿何故如此惊讶”?麦铁杖也觉得十分奇异,以石斛平居的行为,绝不至于如此失态。
石斛这会儿也红了脸,急忙解释道:“原也不至如此,只因昨夜有人曾向微臣提起此事,他说麦格雷绝非路远航对手,此时恐怕已攻破蜀山城,驻兵棋盘镇了”。他于是把林诗栋的那段话,删繁就简的向寡人复述了一遍。听得这些人木鸡之呆,面面相觑。
“那么是谁有如此先睹之明呢”?这个问题,不但是麦铁杖念晓得,全部的人都念晓得,四双充满疑问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就是小婿林诗栋”。
此话一出,别人还不怎么样儿,麦迪文和屠苏不约而同的“喔”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成思议的事情一样儿。
“你的女婿林诗栋”?屠苏特意确定了一下,睹石斛点头,不禁长叹一声:“所谓豪杰睹惯亦常人,那孩子全日在我们身边,却不知他有如此大才,若不是有此一论,恐怕毕生都埋没在这书书写写之中”。
麦迪文自然也是十分震惊,自己身边一直躲藏着这样儿一位奇人,自己竟全然不知,这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便也赞叹道:“使锥处囊中方能锋芒毕露,若露颖于外,人但知其利,不知其可破囊,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早年未被人知,今日晓得也为时未晚。既然林诗栋有如此能力,我认为,可以超格汲引,就用他来救援麦格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感情人的认知,一旦形成了固有模式之后,改变起来,是极难的事。尤其是对于个人的认知,一旦给对方贴上标签儿,就便这人和标签儿相差甚远,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人们也要把他强行推到标签儿上来。就算最终被公认了他与标签儿无关,那贴标签儿的人还是要固执己睹,找出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来,证明这标签儿的可靠性。林诗栋是被寡人公认的小有才能,未堪大用,一旦他的显露超越了他的定位,人们怎么可能随便承认?也不要说麦铁杖、冬凌草、屠苏、麦迪文等人无法接受,就是身为他岳父的石斛,也心存困惑。甚至可以这么说,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林正可在现场,他的心里也得打鼓。所以在寡人的心里,曾经达成了一致:断定虽然精准,只是奇然的灵光一现,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是绝对不成以的。
“我以为,前论已定,无须变动”。身为岳父的石斛站出来说这样的话,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如今但须找到带兵之人,就可以了。所谓微言奇中,奇然的成分较多。且他过于年青,威望尚浅,骤然汲引,恐人心不服,还是选个老成人的好”。
这一番话深得寡人之心,大家都连连点头称是。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回到原来的问题上:谁更适合做救援部队的统帅。
“昨夜未眠之时,老夫倒念到了了一个人”。麦迪文捋着胡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舞阳候范世琦,诸位觉得如何”?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屠苏说道:“舞阳侯德高望重,深有韬略,帅兵交兵原也没什么为题,只是他年过七十,现在家中颐养天年,虎啸山林,须是壮时。桑榆暮景暮年,能有几多余晖?我以为,舞阳侯可用,但须是无人可用之时”。
寡人畅所欲言,终究还是没有一个定论,最终,还是麦铁杖高声说道:“诸位不必再议,此事我已思之甚生,任何人去,都难保万全。不如就我与寡位爱卿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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