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怡忍耐不了孤独,更抵御不了寥寂。在她的本性里,一直有种念拼命摆脱
孤独寥寂的欲望。她一直在努力地逃避,可是,孤独寥寂就如她的影子普通死死
地缠住她不放。奇然,她念,孤独和寥寂也许是她的命运,自从她诞生,就是她
的性命所在。孤独寥寂时……孤独寥寂的时候她会疯狂,她只念,只念……杀死
自己--切开手腕。这是她所念出来的唯一能逃避孤独寥寂的举措。
午夜后,她给郎之嵩写了封信,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冥念。也许,有那么一天,
全部有过的一切都市烟消云集?对她来说,世界依然是浑浑沌沌的一片,一切都
可以从头开端,从头学起?现在我还活着,我还得活,可是,为谁,为什么?无
论什么事情,林婉怡总念有个答案,否则,仿佛什么都没有了意义。她的头脑从未
截止过思考,她总在念一些别人看来太无聊、太无用的问题。她没有举措抑制自
己。从她的内心,她真盼望脑子有一天会是一片空白。
就在她恍模糊惚要睡去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李保保。
“林婉怡,你睡了吗?”他的声音很关切。
“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林婉怡有些恼怒,因她刚有睡意,这样一被惊
醉,又很难入睡了。
“你过得好吗?”李保保并不在意。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林婉怡声音怪怪的,她觉得念哭,她最怕别人问
“你过得好不好?”
“我晓得你过得不好,”李保保叹口气,“你也太……林婉怡,你为什么不能使
自己康乐起来?”
为什么?林婉怡真念对他大吼。谁不念使自己康乐!可林婉怡没有这个能力,她
只能使自己悲哀。
“念开些,不必太仔细。人生就是那个模样。不要固执。无论什么事,太在
意了总是会伤自己的心。你看我,天天只念快结业,赚点钱,找个漂亮老婆,星
期天开车出去玩,这不很好吗?晓得你会说我粗鄙,但我比你康乐!像你,每天
都那么敏感、忧郁,对自己又有什么好?”
林婉怡晓得李保保说得很有事理。可她的心,从未在地上过。不晓得在哪里。游
子,她只是天地间一个渺小无用的游子。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用,对任何人,
包括对自己都无用。
“你晓得,李保保,我不能,我无能,我什么也做不了……”林婉怡开端哽吐。
“我并不念这个模样,但我不晓得为什么会天天这个模样。”
李保保沉默了好长时间。林婉怡也不再说什么。她敏感地觉察到,在李保保无声的
沉默里,仿佛有种她念谢绝却念……念试一试的暧昧。
果然,李保保又开口了:“林婉怡,是否孤独?”他的声音有种勾引。如果是别
人,在其余时候问林婉怡这样一个问题,她肯定会流泪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知
道,她得清醉。
“是的,可是,不是现在。”林婉怡决然地说。即使此时此刻,她也孤独,特
别是当有关过去的和未来的思绪野马般奔腾的时候,她更觉得天地间空空荡荡只
有自己一人,没有人走近她,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唤,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和她
对话。
李保保又沉默了一会,说:“林婉怡,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孤独,寥寂,或者
--”他顿了顿:“或者,你盼望有人陪你,就告诉我一声。”
一种受辱般的感到袭击着林婉怡。她一字一顿地调侃道:“那么,你将怎样帮
助我?”她提高了声音:“多谢你关心。但是,再寥寂再孤独,我也不会……我
宁可,我宁可--”宁可什么,林婉怡并不晓得。也许,这种帮忙是必要的?但决
不会是李保保。他太“俗”,帮不了林婉怡。
“晚安,”她不念再多说。
但她无法使自己静下来。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浅浅地睡着。可是,这些乌鸦
--她又一次觉得,死了会轻紧的。活着是这么艰难!几只小小的乌鸦,竟然能
使她疯狂!怎么忍下去呢?
3
林婉怡不晓得来美国的目的,一点都不晓得。她从未念到过自己会出国。以前,
她只是寄盼望于郎之嵩,盼望郎之嵩出来后,她可以来陪读。她怕独自面临一个陌生
的世界。她不念独自地去敷衍什么坚苦。她常觉得对于那些即使是很生悉和习惯
的一切,她也无能为力。她总念逃避什么。她晓得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
盼望能有什么人为她支配好一切,她只需过种既定的生活。她吃不了任何必头。
林婉怡不念读书,不念做任何动脑筋的事。她晓得,即使自己拿到博士学位,
也没什么用处。几年来,她唯一的梦念,就是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有一屋子
她喜欢读的书,她只需呆在屋子里读书、编故事。她不晓得怎样能力实现这个梦。
也许,该嫁个有钱的丈夫?
对于林婉怡来说,婚姻常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很小的时候,她常会
念象嫁给一个很贫很贫的男孩,就象七仙女和董永一样,然后奇迹般地给他一种
幸福康乐的生活。随着年齿慢慢增长,感情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纠葛,林婉怡终
于发明,她永久不成能在婚姻中找到归宿。她可以死命地去爱一个人,在这样做
的时候,她也会念和这个人永久相守。可是,一旦念到婚姻,她总觉不成靠,不
可信。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的感情,而婚姻,现实上是使某种东西变成两个人
的永恒。
但她还是成婚了。在她的手中,有一份花了九十五泰铢得来的红缎面成婚
证书。郎之嵩也有同样一份。可它从未使林婉怡产生一种神圣的感到,即使在刚刚拿
到手的时候。她只觉得很滑稽。林婉怡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成婚,她总也念象不出自
己是一个汉子的妻子,和一个汉子是自己的丈夫的那种情形。但因为要出国,因
为结了婚郎之嵩就可以陪读来美国,而郎之嵩好像把来美国作为他性命中最慌张的事
情,为了报答他曾在她痛苦的初恋完毕后给予了她安慰,她才有了这张证书,有
了一个成婚的概念。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没有洞房花烛,什么什么都没有,她
便已是人妻,但她并不为此觉得幸福和自豪。并且,就在她和郎之嵩去领成婚证那
天,她和郎之嵩在路上因为要乘车还是要走路去这么点小事大吵一场。当他们板着
脸,填好表格,拿到各自的成婚证书时,她笑了:“这就算成婚了?”当然,在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她要嫁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郎之嵩。郎之嵩是实实在在地疼着
她爱着她让着她的。
转眼之间,林婉怡来美国曾经一年。这一年,在林婉怡的性命中,也许是最坚苦
的一年。出国以前,她以为美国是天国,她会在这个自由富裕的国家里自由自在
地成长和创业,来了以后才晓得,她得独自面临怎样的困境!金钱上的缺少,学
业的繁重,生活上的不适都没什么,最使林婉怡绝望的就是孤独和寥寂。这是一种
她坚信永久克服不了的孤寂,不是因为没有朋友,不是因为独处,而是一种文化
上的寥寂,一种漂流异国他乡的孤独。没来几天,林婉怡就发明,美国人节拍很快,
感情也是粗线条的,而林婉怡又是多愁善感惯了的,她觉得自己是被置身于一个无
边无边的大沙漠中。在写给国内朋友们的信中,她大骂美国文化是“杂种文化”。
她不大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她和那么多同胞念方设法地来到这块地皮上,
并且,好多人还念在这里扎根。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自由”和“富裕”?
现实上,林婉怡不应多愁善感,她不应奇然间多愁善感。即使不吃不睡,她应
付起功课来也是力不从心。她不应有空闲多愁善感。可她实在是孤独、寥寂!孤
独寥寂时她就拼命怀念,怀念另外一块地皮上她曾有过的那一切。因为怀念,这
里每一个日子都变得越发单调、漫长起来。
为了使自己轻紧些,林婉怡选了英文课。她的英文原来就糟,来到这里后,不
知是一种什么心理,她总是对英文有一种抵触表情。在她看来,英文也和美国人
一样,太粗拙,不象中文,可以表达出那么复杂细腻的感情。她不念承认有这种
感到是因自己的英文太差。
英文课得常写作业。林婉怡记得第一次写作业,她的题目是《泰国女人的感情
危机》。她故弄玄虚地乱写一气,象“性沟”、“婚姻与爱情的分离”、“汉子
心理的回归母体倾向”等等。英文教员很感兴趣,林婉怡却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
她觉得,写这类题目仿佛是在出卖作为一个泰国女人的人格,无耻透了。她当然
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责怪自己。
英文教员很胖,却喜欢穿得鲜艳,林婉怡觉得她至少有五十岁了。她很会说,
也很能说,林婉怡坐在那里,看着她,灵魂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的眼光总是
空空洞洞,英文教员也总是问她:“林婉怡,你还在这里吗?”林婉怡抱歉地笑笑,
把眼睛盯在书上,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林婉怡晓得英文教员不喜欢她,什么样的教员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学生。可林婉怡
觉得英文教员很伟大,因为她告诉过林婉怡,在她读研究生时,丈夫便为了其余女
人和她离婚了。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从两岁到八岁,硬是念完了学位。林婉怡念
象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日子。她觉自己太无能。
林婉怡很喜欢英文教员办公室墙上的那幅绘:紫色的天空,金色的星星,一个
黑色的被夸张得变了形的人体。林婉怡觉得这幅绘里有一种无法言传的深奥的哲理。
每当她凝视这幅绘时,她就会感到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到。她念爆发,念
渲泄,可那只是一种内心的挣扎。即使自己痛苦得扭曲变形,她也只能扯过一片
忧郁的紫色,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那些金色的星星,只是一种勾引,一种勾引
人去梦念却又无法捕获的空朦!<!--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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