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怡不怎么相信。在国内时,即使她有那么几个好朋友,也经常是觉得孤独寥寂,觉得自己和别人扞格难入,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记得出国前,有一天晚上,也是深夜,那几个常和她在一起玩的小哥们在劈面的房间里搓麻将。平时,她总是陪伴他们,给他们做夜宵,但那晚因第两天得给学生上课,就先回房间了。
她那时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大大的,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装满了书的原木书架。四周空空荡荡,墙壁是苍白的颜色。她躺在床上,熄了灯,瞅着窗外婆娑的梧桐叶子出神。小哥们的吵闹欢笑声不时传来,她听得睹,可觉得那是在另一个和她无关的世界。她不知自己是谁,她觉得白天的自己和晚上的自己不是一个人。她睡不着,打开支录机,听那首不知听了几遍的歌: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
替你把眼泪擦干
这颗心永久属于你
今后你不再孤独……
谁能擦干我的眼泪,谁能对我说他的心永久属于我!林婉怡很是伤感。她念着郎之嵩,他们刚领成婚证不久,为的是郎之嵩以后可以通过“陪读”出国。可对她来说,郎之嵩好像还是陌生人!他们相识三年,什么时候郎之嵩说过“这颗心永久属于你,今后你不再孤独”呢?也许郎之嵩爱她,可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他只是说他再也不会去找其余女人。林婉怡没有一种相属的感到,她何等盼望自己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一个人!心,不再动荡,不再漂流。
可她停不下来。在她的感情世界里,仿佛总是没有驿站,没有终点,她只能不停地跋涉,不停地挣扎。她好累,好疲倦。如果前面有棵大树,让我停靠,磕尽鞋里的泥沙,那么,我不再落难,不再漂流。她常这样念。可是……郎之嵩是个很忠于感情的人,也许,他就是那棵大树,林婉怡却没有完毕旅途,她挣扎着,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她魂萦梦系的一切,她所盼望自己拥有的一切。“我吃了那么多苦头,付出那么多,不是为了这一些,不是!”每当朋友们劝她现实一点时,她总是这样回答。为了哪些?她并不晓得。
林婉怡晓得自己又要失眠了。她开端烦躁不安。顿时,对门传来的声音使她十分恼火。特别是麻将牌在木桌上“唏哩哗啦”的响声,利锯一样推扯着她的神经。
她按耐不住了,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她趴到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头。不要这样,不要!
她跳下床,光着脚,只穿戴短短的睡裙,开了门,一步闯进对门的屋子:“你-们-能-不-能-轻-一点?”她咬牙切齿地吼道。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披着,脸涨得通红,两眼冒火。他们待她犹如手足,平时事事让她。不过,也从未睹她发怒,只是奇然很能撒娇。所以,他们也没在意,继续专心玩着,此中一个还打趣说:“林婉怡,不让你玩你忌妒了是不是?你底子不够格。”另一个说:“快回去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上课吗?去晚了,学生又要去系主任那儿告你了。”林婉怡上课敷衍了事是有名的。
林婉怡全身抖动着,不再说话。她在门口呆立了几秒钟,三步两步闯到桌前,三下两下把麻将全推到地上。他们这才晓得,林婉怡是真火了。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在桌上垫了一条浴巾,继续玩。
林婉怡回到房间,怔怔地坐在床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把支录机开到最大音量,是节拍强烈的摇滚乐。隔壁的人“咚咚”地敲着墙壁,她也不理睬。
“受不了,真受不了。”林婉怡象一只被围困的野兽一样,在屋里窜来窜去。
她不知自己念找什么,念做什么,不是因为他们的吵闹,不是,她大白,她只是觉得无望,觉得闷觉得对一切都很失望,很绝望,一切都不是她念象的,不是她念要的。没有人能懂她,没有。
她开端流泪。那震耳欲聋的音乐,更给她一种被困孤岛的感到。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她无处可去。逃与不逃都是死路一条。别人都在岸上好好地活着。她面前没有灯光,她什么都看不睹。这些“哥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每天都很康乐。郎之嵩离她很远,他从来不晓得她。她痛苦地发明,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开端无声地流泪……
第两天,林婉怡去医院看神经科。她含着泪对那个老医生说:“我有神经病。
我睡不着觉,睡着也是老做恶梦。我好孤独,可觉得孤独时又不肯和人打交道。
我经常哭,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老医生慈善地看着她,笑笑说:“你没病,多是过于多愁善感,造成神经衰弱。吃点中药吧,凡事念开些。”他给林婉怡开了一副中药方。林婉怡没吃,她晓得吃了也没用。
为什么总是逃走不开那种孤独和寥寂!林婉怡很是不大白。
“林婉怡,这儿有男朋友吗?”安娜笑着问她。
“这……”林婉怡念起林金荣。但她晓得,办公室的人都晓得她是结了婚的人。
“没有。”她否认道。
“啊!”安娜吃惊地扬起眉毛。“你们泰国人真不成思议!你一个人,一个
人!难怪你不开心呢。”安娜叫起来。
“安娜,难道你不晓得我已结了婚吗?”林婉怡为自己感到恶心,她不大白为
什么要装出一副忠贞的模样来。大概是还脱不了泰国人的卖弄吧?
“可他还在泰国!你们也算夫妻?”林婉怡晓得,安娜原来在波士顿有个未婚
夫,后来嫌太远,分隔了,在康奈尔又找了一个。
“他过段时间就会来美国了。他们单位规定我出来一年以上他才可以申请出
来。”林婉怡晓得安娜不会大白这些。可事实确实是这样。刚来几个月,林婉怡就把
银行证明寄回去了,但郎之嵩的学校没批准他。林婉怡奇然觉得这是天意。如果郎之嵩
上个学期能来,她暑假也不会去林金荣那儿,她的日子也就不会是这样,有这么多
苦痛。这是一种无法诉说的苦痛。她也悲哀--夫妻团圆的机遇,竟完完全全要
受赐于人!
“可无论如何,你得有人陪伴。一个人,”安娜做了个极痛苦的表情,“太
难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墨西哥男孩?”
林婉怡大笑起来。“谢谢你,安娜,用英语谈情说爱我会觉得不舒服的。”在
林婉怡看来,只有中文能力表达出那份缱绻、那份惆怅、那份热烈和那份苦楚。她
从没念到要和其它国家的汉子搅和到一起。
即使有林金荣,她还是孤独。从这儿到纽约开车至少五个小时,她不会开,也
没有车,每次都是坐“强森”或搭别人的车去,每次都是很疲倦,疲倦得她奇然
真念把这一切绘上句号。林婉怡何曾有他陪伴!
还有另外一种孤独。躺在林金荣怀里,她还是孤独。当两个人的肉体结合得毫
无逍遥时,她仍然觉得她和他之间还有长长的一段距离。那是永久也不成能走完
的。每在这种时候,她总是诧异,刚刚这样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现实上,彼此十
分陌生。不要说什么心心相通,脉脉相连,就是她对他的这份苦恋,他又如何能
懂?她为他付出的那一切,他又怎能知晓?林婉怡常为此忧伤。世界上,还有比心
爱的人不懂自己更为落寞的吗?你在为他流泪,为他痛苦,为他就义,为他绝望,
他却隔岸不雅火,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夜静如水的时候,在心里静静地和他对话。告诉他:爱你,用性命……风摇
动窗外的树叶“沙沙”做响,一股冷气,从玻璃缝中持续不息地透进。期盼他有
回音,期盼自己的脉搏紊乱,因为那将是他忖量的电磁波在干扰,期盼他走进自
己的梦,握住自己的手……什么也没有。即使用心对话,何曾有回音!不眠之夜,
看月影西移,祈求他黎明时走进,为自己拭去眼角的泪花;血色黄昏,拖着疲乏
的脚步,盼望信箱里有他一纸素笺……什么都没有。
“安娜,你爱你男朋友吗?”林婉怡念轻紧些。
“我很喜欢他。他挺风趣。不过,我发明艺术系有个巴西人挺不错呢。昨晚
我们一起去酒巴跳舞去了。当然,我现在的男朋友不晓得。”安娜很得意。
“你会和他成婚吗?”林婉怡很仔细地问。
“怎么可能!我从来还没念到要成婚呢。那是四十岁的事吧。我找男朋友,
只是为了不孤独而已。”
林婉怡理解,她可以理解一切人。可是她自己做不到。她选择一个汉子,肯定
是因为爱他。既然爱,她就念长相守。原来,在国内时,她就自认为是最解放的
了,因她总是说“相爱就相守,不必然有婚姻。”她爱林金荣,她盼望不要分离。
所以,她老是有种怕失落的发急。失去他,我会死的,她常这样念。
“安娜,如果你和他别离,会难得吗?”林婉怡在任何一次感情起伏中,都要
受许许多多的苦。
“不必然。如果他是最好的,我当然会难得。如果不是,可能不会。”
“可你们在一起很长时间,分隔总是不容易吧?”
“为什么不容易?说声再睹就行了。若真处得不错,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嘛。”
林婉怡是做不到的。她念,除非爱得不深,才会这样洒脱。要么永不相遇,要
么永不分隔,没有其余选择。如果相爱已深,别离后任何的接触都只能是一种回
忆的苦楚。奇然,她很是不大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割舍不下这么多?感情上,她
总是完全地投入自己,受苦太甚时,她也盼望能淡泊一些,可她总是潇洒不起来。
她念这也许是文化的缘故。泰国人过于重情,现实上,也许过于重虚,不务实。
西方人处置感情的方法经常使她木鸡之呆,但她就是学不会。
林金荣也曾对她讲过:“我们可所以好朋友。”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成能!”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太贪婪,总不念废弃得到的那些。虽然,她奇然也很清醉:放
弃与得到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世界上,没有对于人生永恒的东西。得到之后,
也许发明,那并不是自己念要的,那时就会自动废弃;但在没有得到之前,她无
论如何也是不会废弃的。
林金荣并没有使她少些孤独,自从一切开端后,她更觉孤独。特别是在她觉得
受了伤害却又无从诉说的时候。她忖量他,呼唤她,每一个夜晚,都因此变得漫
长起来。失眠时,她流着眼泪默念他的名字;入睡后,梦里她四处找他,最后只
能站在风里哀痛地哭泣……因为爱他,每世界课后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给他写信,
打电话,不念睹人,不念与人扳谈。她总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在别人面前
失声痛哭。她逐渐地远离他人。林金荣经常狠狠地伤害了她,她痛不欲生,却又难
以诉诸于人--这时,她就会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到。
“林婉怡,不要在意太多,不要追究太多,不要念结果。那么你就会康乐好
多。”安娜哲学家般地劝道。
林婉怡深有同感。但是怎样能力做得到呢?她的本性就是在意太多,追究太多,
太念晓得结果啊!<!--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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