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煌的朋友中，李相林是头一个慌张的，这确实有点儿故事。李相林是李梦彪的儿子，早年到后，走的都是“小张大千”的路子。张大千自己不也承认自己年青时靠作石涛的赝品谋生吗？
但李梦彪作为一个大才子大智慧家，“虎父无犬子”，李相林怎么会差得了呢？尤其是他打着“张大千徒孙”的旗帜，在台湾金融泡沫期狠赚一笔的经历，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发了财的李相林又转战东南亚市场。他的第一站，就是别人牵线介绍的郑煌，因为郑煌的妈妈卢荫寰是徐悲鸿巨匠的弟子，整个泰国华人艺术圈资格最老的名宿之一。
李相林还记得第一次和郑煌睹面时的场景。两个人在一家台湾人在曼谷开的“名典咖啡”碰头，郑煌还是特意从苏梅岛赶过来的。当时一身富商装束的李相林看着眼前这个拘谨的年青人，不禁有些轻视。
他拿出一根粗大的古巴产的“库其巴”雪茄，仔细地修剪完成后先给自己点上一根，悠长的吐出一口烟，这才拿起雪茄盒子，示意郑煌也来一根。
不会抽烟的郑煌连连摆手，表现自己不会抽烟，李相林咪着眼睛乐呵呵地说道，雪茄不是香烟，没事。就这样在李相林的半威逼半引诱之下，两十八岁的郑煌一下子就学会了抽雪茄。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吞云吐雾，李相林过足了瘾，这才转到正题。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晓得一下《八十七神仙卷》的情况，因为他听说郑家的女主人卢荫寰密斯手里拿着的是真迹，而徐悲鸿纪念馆那幅反而才是赝品。整个儿一鸠占鹊巢。但是卢密斯并没有出面，她支配自己的儿子过来探探风向，顺便睹睹大城市的世面。李相林睹她如此支配，心中反而信了几分。稀世珍宝岂能随便示人？
结果剩下来的大部门时间李相林都在听年青的郑煌谈自己对艺术的认识，李相林出于礼貌，假装很仔细地听着，并且时不时点头以示附和。但是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郑煌说的全都不是为了另觅一条生财之道，而是凡高那种完美艺术路线。他看出来了，郑煌不但是个绘家，他还是个保藏家。在书绘领域两十八岁绝对属于小年青，但这个小年青曾经支集了不少从中国大陆和台湾曾经香港澳门流出的精品字绘。
李相林假装喝茶，然后飞快地吐了出来。他大叫了一声，把滔滔不绝的郑煌吓了一跳。“效劳员！”他喊道。
“先生，请问有什么必要吗？”
“你们这茶什么鬼？马上给我换一杯，要最贵的——嗯嗯，最好的！”他得意的冲效劳员指手划脚，搞得漂亮的效劳员小姐怪不好意思的。
郑煌坐在他劈面，感到无所适从。他实在并不肯意妈妈支配的此次会谈，他此时正疯狂地沉沦着莫奈，曾经临摹了许多他的作品。正在兴头上的时候，被喊来睹一个市侩，一个生意人，这令他沮丧又烦躁。茶是他点的，看来李相林今天是必然要做一名高端装家。
于是他也住了嘴，把头扭向窗外。阳谷下一棵高峻的香樟树就生在咖啡馆的旁边，从两楼望出去，好像这些枝杈都长在眼前，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郑煌觉得李相林一点都不尊重自己，就是一个暴发户。不由得脸上显露出些许的不屑。
穿浅色套裙的效劳员端来了一壶上好的“金骏眉”，又重新给他们换了茶具。此次李相林终于有点满意了。
“你说的那些，从绘院结业仅仅只是为了绘绘，这事听起来有点不合情理：靠绘绘能养活自己吗？这对别人或许是个问题，可对你来说却压根儿不应该考虑。有的问题也许完全是假造出来的，你当它是个问题，它就是了；你没当它是个问题，它也就不存在了。比如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工作，但是你可曾睹过一个不工作的人就被饿死了呢？没有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人都把生活当成一个问题？年青人！”
李相林教育起了郑煌。
那时郑煌曾经结业，他百无悬念，满怀憧憬，觉得正是从绘院下来大干一番事业的好时机。他的前妻也是个绘家，他们是同学，并且两人都自认为是天才，认为对方有责任为自己做出就义，否则就是不识大体。结果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可念而知了。在回苏梅岛之前，他们刚刚成婚没多久，买不起房，便单独租住了武里南的一套小小的公寓作为新家。但他们经常为了谁该烧饭，谁该洗碗洗衣，谁该扫地抹桌子这类鸡毛蒜皮的琐事而凶猛地争吵。这种争吵到最后往往导致下手。郑煌虽然是男的，但身材瘦小，他老婆虽然是女的，却人高马大，两人在体力上基本持平，但在勇敢和无所畏惧上郑煌却远远不及，因而打起架来总处在下风。
郑煌的脖子常被他老婆抓得红一道紫一道，脸蛋也曾被他老婆捏得肿起过老高。他们当时在不同的公司上班，还各自都念要从单位出来，念让对方工作来养活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的意睹更是难以统一。不过很快也就不必要统一了，在他们成婚的第两年，他老婆就因为长期泡病假和旷工，被公司开除了。生米既然曾经煮成了生饭，郑煌也无可怎样了，只好把自己的天才继续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中，以便养活天才的老婆。这还不算，他老婆因为长期呆在家里创作，不免会有郁闷和无聊之感，奇然还念要到外地去旅游。旅游当然是功德，郑煌也念，可钱从哪儿来？
卢荫寰对这个儿媳从第一眼起就十分排斥，她正告郑煌，如果和她成婚，休念从自己这里拿到一个子儿。和天底下全部的父母一样，她不懂儿女辈的逆反心理。越是这样，他们俩越是团结。反而卢荫寰不在身边的时候，两个人的矛盾显露无疑。
但是没有其余举措。除了节衣缩食之外，郑煌还得到夜校去兼职培训小朋友学绘，他本人是中学教员，这样一来，他仅有的一点业余的创作时间都被剥夺了。不得已，郑煌只好在口袋里装上一些小纸片，以便灵感来了，睹缝插针地绘上几笔，或素描或速写，以求积累艺术素养。但这样零打碎敲地终究难成气候，奇然一年下来，也没绘成几幅完整的绘。总之，那段婚姻对于郑煌来说真是不堪回首。
两个天才就这样生活了好几年，原来这种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不知到何时才是个头呢。可是有一天，郑煌的老婆到公园里晨练时，遇睹了一个英俊的法国留学生，她以一个天才女绘家的勇敢和无畏，主动和那个英俊的法国留学生搭上了讪。接下来两人演绎了一场动人的跨国之恋，郑煌的第一场婚姻也随之宣告土崩瓦解。几年的就义换来这么个结果，作为朋友，大家都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可郑煌却不这么看，他不但没有愤愤不平，相反还挺利落索性呢。
没了那悍妇，郑煌说，这下我要好好开端创作啦。
照郑煌的意思，他底本是念简俭朴单地从公司辞职的，可他母亲坚决不同意。在她看来，辞了职就是没有单位的人，一个没有单位没有构造的人，那不就是社会上的地痞两流子吗？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老一辈的不雅念如此，也是没有举措的。必不得已，郑煌在别人的建议下，准备采取一个折衷的计划，那就是找个新单位掩人耳目。但双方事先约定，郑煌永久不去新单位上班，新单位也永久不给郑煌操持退休养老以及医疗保险。现实上也就是说，双方两不相干，新单位也仅仅只是给郑煌保管一下档案关系而已。但不管怎样，至少在名义上，郑煌并不是辞职，他还是有单位的，还是属于构造上的人，这样他母亲才勉强可以接受。不过，这个折衷计划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没有过硬的路子，哪个单位会让你随随便便地把档案关系放了去，又不去上班呢？这事也就只有找郎副部长能力帮上他了。
那会儿郎副部长还只是一个高级督察，还在曼谷警局，郑煌通过一个和他要好的同学关系，找到了郎警督。郎警督是郑煌老同学的表姐夫，对这位同学也是相当关照的。这位同学把郑煌的事对郎警督一说，他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只是提出要睹郑煌一面。非论怎样，郎警督说，郑煌也算是他推荐公司的员工了，他这老板的好友，总要睹自己的朋友把把关吧。这要求不过分。
郑煌拿出几乎全部的积蓄在状元楼大酒店摆了一桌，同学也作陪，郎警督在局里几个干部的陪同下，前呼后拥地来了。郎警督，喜的是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疯。他在酒桌上对郑煌说，听说你是个绘绘的，是吗？那玩意儿能搞出什么大名堂，纯粹是瞎胡闹，我看你以后还不如给我绘绘肖像算了，我的经历颜值没的说吧，你准能靠这个出名。还说，你绘绘多年了，有没有绘得像点模样的，等我闲了，把你绘得像点模样的拿来给我瞧瞧，你别以为我不可，我绘绘的时候你还穿戴开裆裤呢，不信我马上绘给你看，小姐，拿纸和笔来。效劳员拿来了一张巴掌大的空白账单和一支铅笔，郎警督边上的人赶紧把他面前的碗碟和酒杯推开，又拿餐巾纸把桌面擦干净。
郎警督站了起来，他微微歪着头，一只手抓住铅笔的上端，那架势仿佛是在挥毫泼墨。略做沉吟，他在空白账单上哗哗地绘了一阵子，然后把笔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边上的人拿起草稿，大声地叫了出来：
如春风拂钟，如山花烂漫
桌上的人除了郑煌都一致大声叫好，同学也跟着乱喊了几声，还有人点评说那几只燕子是如何如何恰到利益，如果绘的是麻雀，意境就差了许多。郑煌虽然有一身艺术家的铮铮傲骨，无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他以为这样就行了。可郎警督没有放过他：我绘的怎么样，说。郑煌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郎警督有点不利落索性了：你还绘绘呢，连话都说不清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同学在桌下使劲踢了踢郑煌，他这才说，嗯，好，是蛮好的。集了席，郎警督东倒西歪地被人给扶走了，只剩下了郑煌和他同学，他说，咳，今天被姓郎的这个家伙给凌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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