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仿佛是个引子,各门派中人几乎不差先后地都感到到腹内绞痛,有些定力不足之人在惊慌之下已呼叫出声:
“哎哟,肚子好痛!”
“是酒水还是菜肴中有毒?”
“这是场鸿门宴,朝廷要竟害咱们全部人性命!”
……
胡垆也做出强忍腹痛的神色,冷静脸对福康安道:“方才与苗大侠交手之时,贫道忽觉腹内生痛似是中毒之兆,今日又只吃了你府中酒菜,才确定你竟如此歹毒,要将这许多江湖铁汉一网打尽!”
“本部岂会冒此大不韪,你不要胡说!”福康安竭力保持了镇定,辩解道,“今日府中来了这许多人,此中鱼龙混杂,有人居心不良下毒害人也未可知。”
下面与寡侍卫对峙的苗人凤冷然质问道:“若是旁人下毒,为何只有咱们这些江湖朋友中毒腹痛,你和你的手下都安然无恙?”
此言一出,下面寡人看着福康安这边没事人般的侍卫和仆婢,底本的四五成疑惑登时加重到八九成。
此中不少人已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骂起福康安的爷娘老子来,纷纷亮出兵器蠢蠢欲动。
如今的情形自然源自程灵素这毒手药王传人的高明手腕。
她暗中弹出药丸集出毒烟,提早又在胡垆袖中暗藏晓得药的药粉,让他借着与苗人凤下手的机遇,鼓荡内力将药粉吹向到福康安一方。
如此一来,自然将下毒害人的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福康安的头上。
福康安辩无可辩,略作沉吟后只能无奈地道:“此刻本部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不如这样,本部立即命人去请几位御医回来,劈面为大家诊治解毒如何?”
胡垆哂道:“休说什么御医,便是你此刻拿出解药,贫道也是不敢吃的。”
随即转向下面寡人,提高些音量道:“贫道感到腹中之毒该不会立即致命,诸位朋友不妨先服些解毒药物暂时压制,而后随贫道谋求脱身之策。待离了这刀山火海之后,贫道自有举措为大家解毒!”
在寡人一时犹豫之际,苗人凤道:“比起居心叵测的官府,苗某自然更愿意相信胡道长。今夜之事如何处置,苗某便以道长马首是瞻!”
在苗人凤之后,则是那长相大方却贵为武当掌教的无青子老道率先表态:“福生无量天尊,只要能捡回这条老命,老道也愿听胡道友吩咐。”
“我等也愿听从胡垆掌门指挥!”
“胡垆道长,干脆带着大伙儿做翻这些狗官!”
……
乱七八糟的喊声此起彼伏,福康安的脸色也随之愈来愈难看。
胡垆笑道:“福大帅,你是千金之躯,犯不上与咱们这些江湖草莽对命。贫道有一不请之请——劳烦大帅暂移尊驾,送咱们大伙离了京师。而后大帅仍走你的阳关道,升官发达子孙万代;咱们还走咱们的独木桥,刀头舔血挣口饭吃。彼此相记于江湖,井水再不犯河水。未知大帅尊意如何?”
福康安苦笑:“道长你已说得如此大白,本部还有谢绝的余地吗?”
片刻之后,胡垆仍将一只手搭在福康安肩头,与他并肩走出了大帅府,身边是苗人凤、胡斐一老一新两大高手摆布护卫,死后是各自服了些解毒药剂,几减轻了一些腹痛的各门派寡人,再后面则是高进忠即福康安尊府的大批侍卫亲兵。
此外,这里的事情曾经惊动了宫里的乾隆天子,他在惊怒之下传旨调集京师人马戡乱,却又再三强调务必以福部堂安危为重。
乾隆对福康安的恩宠之隆,官场上下无人不知。
大家都清楚,此次戡乱尚在其次,救回福康安才是重中之重。
若因贪功冒进而迫得贼人行玉石俱焚之举,则自己等人从上到下尽都要吃瓜落。
因此上四面八方虽不息有大队人马涌出,却都投鼠忌器不敢迫得太近。
这一支前后凑了近万人的人马逶迤而行,一直出了城门。
火线在路边有一个茶摊,虽则此时尚在后半夜,远远地却已看到有人在里面点灯忙碌。
等寡人走进了一些,有两人提着集发腾腾热气的大木桶从里面出来,却是先前得胡垆叮嘱,早寡人一步离开大帅府的程灵素及那名“天地会”兄弟。
胡垆转头向着死后各门派中人扬声道:“诸位,这位程姑娘精通岐黄之术,方才已先一步赶到此处调制了对症的解毒药剂,大家先去解了身上之毒,然后便各奔出息罢!”
说着挟持福康安上前,第一个拿茶杯舀了一杯集发浓郁药香的热水仰首饮下。
苗人凤、胡斐有样学样,武当掌教无青子却又跟着站出来做了个表率。
余者睹状都不再迟疑,顺次上前服用了这解药。
程灵素的毒烟除了令人肚痛不止外本也不会致命,再饮下对症的解药后自是立竿睹影苦楚顿消。
“剧毒”已解,寡人更不流连,匆匆向胡垆和程灵素这两位“恩公”致谢后各自离去。
到最后,连那名会中兄弟都领了胡垆差遣离去,只剩下胡垆、苗人凤、程灵素、胡斐四人与大帅府寡多高手侍卫亲兵及近万京师守军对峙,寡寡之别,可谓悬殊。
福康安并非蠢人,到此刻已隐隐大白一切都是胡垆算计,并猜到他该是出身“天地会”或“红花会”等反清势力,立即开口道:“胡道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费吹灰之力便令本部苦心准备的‘世界掌门人大会’瓦解冰消,本部心服口服。你要如何才肯放回本部,便请将条件都提出来罢!”
胡垆仍是神色自若,笑呵呵地道:“福大帅未免高看了自己,贫道念要什么,只会自己下手去取,还用不着拿人质去换。大帅既然守诺送贫道等人出城,贫道自然也会守诺恭送大帅回京。若大帅余怒未消,尽可指挥大军来围杀贫道,但是……”
话说到一半,他忽地紧手放开福康安,身形如一抹没有实质的轻烟掠向劈面清廷的大队人马。
“大家一起上,务必生擒这贼道!”
高进忠又惊又喜,虽不大白胡垆为何如此失智,妄图以一己之力硬撼千军万马,却瞬间念到这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遇。
只要将此人擒下,便可将福康安换回来。
凭此功劳,不但可以抵消前罪,更有机遇得到福康安甚或乾隆天子另眼相看,从而攫取更大权力。
在喝声中,他拔剑率大帅府寡侍卫迎向胡垆,虽然曾经晓得其武功卓绝自己万万不及,却不信己方这么多人还制不住他。
胡垆睹劈面以高进忠为首的数十名高手冲到身前三十步内,右手蓦地一扬,早扣在掌底的飞刀化作一道寒光飞出。
那一刀去势委实快至顶点,几乎在离手的同时,便深深没入高进忠的吐喉,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身边的其他高手,底子不及做任何应对。
胡垆却看也不看这一刀的结果,身形倏地由进转退,瞬间又回到福康安身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地说出后半句话:“但是大帅要仔细衡量一番,纵有千军万马围绕,能否护得自身周全。话已至此,大帅请便!”
说罢,他向旁退开一步,袖手而立表现任君自便。
福康安看到颓然摔倒在地上的高进忠和愕然止步的寡侍卫,一股凉气自脚底直冲天灵,原先的一点心思烟消云集,勉强保持一点体面一步步走回寡侍卫当中,毫不迟疑地下令支兵回京。
他一面走一面后悔,深觉不应亲临“世界掌门人大会”,近距离接触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亡命,实大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
同时在心中打定了注意,胡垆此人是定然要抓要杀的,却只能派出得力手下去做。
在确信已将此人擒杀之前,自己绝不会轻离京师半步。
胡垆自始至终都并无取福康安性命之意。
在他念来,福康安此人色厉胆薄、志大才疏,偏生又最得乾隆宠信重用,差不多可以归入清廷猪队友一类。
如此人物,留在朝中掌权,对己方实是有利无害。
一切灰尘落定之后,胡垆等人正待离开时,忽有两人从那茶棚的后面转了出来,此中一人遥遥拱手笑道:“胡少舵主好手腕,实令在下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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