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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篇 第六十章 风雪将至(1 / 1)

红雪白墙,琼楼玉宇,金殿巍峨。

这是吴君志被软禁宫中以来,唯一能够看到的风物。

他甚至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在青钱城客栈陪太子殿下演完戏,本念回春仙楼继续过神仙生活,可骑马还没走到京城,中途就被一伍骑兵拦下,最后被“请”到皇宫。

来到皇宫以后,逐渐的,他那颗空悬的心便放下了。这里没有步步惊心,就是有些冷清,偌大的皇宫,不幸得少睹人影。他才待上几天,就感到到孤独寥寂和无聊透顶,也是那一刻,他终于大白后宫妃嫔的深闺寥寂了。

皇宫一隅的天井里,吴君志照旧坐在屋檐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时不时喝上一口,唉声叹气。

天色阳沉,京城灯火点点,应又是风雪将至。

一个向往宫外生活的人,看不睹蓝天白云,而是黑漆漆的阳云压榨,他的心境肯定会是凄凄惨惨戚戚。吴君志真是愁闷极了,心里悲凉,又无处话悲凉,如果这时候来两个俏丫鬟美女仆,能够陪自己唠唠嗑解解乏该多好啊...

老子要回春仙楼,老子要小蛮腰...

提及伤心处的吴君志,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后知后觉发明这是最后一口了,立即心疼不已,暗骂自己的嘴馋。

他没注意到,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走进了院子,步履款款,来到屋檐下。

她喊道:“吴公子,下来呀。”

吴君志揉揉眼睛,这不是太子殿下身旁的那个丫鬟吗?进宫就是她领的路。俏丫鬟美女仆,难不成欲望成真了?

欣喜之余,他一脚踏出,竟直接冲出屋檐,凌虚一踏,最后安安稳稳落在地上。

他双手蘸雪,随意摸过头顶,得意洋洋道:“帅不帅?”

他不晓得的是,金栀是东宫最腹黑的丫鬟,就连强势的桃枝都不敢随便招惹。原来照顾他,她就曾经有了许多怨气,如今对他更不会有什么真心态度。

果不其然,金栀歪头微笑,拍手称赞道:“哇,好帅好帅,真是好诱人的求奇行为呢。”

吴君志愣了愣,怎么觉得这丫鬟说的是反话呢。

金栀看了眼天色,故意抱住肩装冷,一副娇滴滴的动人模样,尤其是那双幽怨眼神,极少有男子能够抵御得住。

吴君志顿时心花怒放,急速道:“里面坐,喝壶茶暖暖身子。”

当一阵刺骨寒风吹彻,天地宁静了几分,然后鹅毛大雪扑漱漱落下。

里屋火炉正旺盛,温暖如春。

吴君志沏了一壶茶,屁颠屁颠给金栀倒上一杯,笑嘻嘻道:“姐姐请喝茶。”

他对于自己的烹茶手艺可是相当胸有成竹,这还真不是他自吹自褒,而是整座吴府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尤其是吴佩弦,哪怕再瞧不起自家孽子,但也只喝他烹的茶。

可他吴君志并不晓得自己撞到了铁板上。太子殿下身边的四个丫鬟各有所擅,轻雪擅长簪花小楷,桃枝擅长歌舞,秋荔擅长刺绣女红,而金栀尤为深谙茶道。

皇宫有许多茶师,大多年迈体衰,可在金栀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喊上一声“师父”。这不是僭越辈分的事,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金栀虽年青,可早已是茶道大家。放眼全世界,不算那些潜龙在野的“品茶至圣”,她便是居高临下的存在。

一杯茶被摆在面前,金栀玉手托腮,不动声色。光睹其色泽和香气,她便晓得眼前这茶只能算做“中人之姿”,故而没有念要饮用的欲望。

睹她一动不动,吴君志有些着急,小心试探道:“姐姐?”

金栀假装这才回过神的模样,抱歉一笑道:“对不起呀,我昨日刚看了郎中,特意嘱咐我不能饮茶。”

吴君志哦了一声,顿时髦致缺缺,自己喝了一口后也就放下。

他只当金栀是来陪自己聊天解乏的,未曾念接下来她的一番话语,会让他差点失心疯掉。

只睹金栀百无聊赖,漫不经心道:“你爹以为你是好色成性的纨绔子弟,你以为你爹是两袖清风的忧国大臣,真是好一对‘心灵相犀’的父子。”

吴君志喝茶的动作停下了,皱眉道:“此话怎讲?”

金栀坐直身子,眯起眼睛,眼光死死盯住他。她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陪他聊天解乏,而是要将皇后娘娘说的话,一字一句不漏的讲给他听。

“你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念要查出朝廷上的反叛势力。在青钱城,你放下鱼饵请君入瓮,却迟迟没有大鱼咬钩,晓得这是为什么吗?”

吴君志脸色阳沉不定,仿佛变了一个人,冷声道:“别卖关子,赶紧讲!”

金栀微微一笑,也不恼怒,轻吐道:“因为你们吴家呀,就是那条大鱼。”

气氛死寂了片刻。

吴君志猛地站起身,吼怒道:“你知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金栀微笑道:“怎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很一般,因为一开端我也不敢置信。但是你有没有念过,你明明是吴家长子,日后定要坐上家主的位置,可你爹反倒是纵容你,这是为什么?”

一道威严声音溘然响起,“你爹念让你置身事外。他是乱臣贼子,却是个好父亲。”

下一秒,一位宫装美妇凭空出现。

金栀大气不敢喘,急速站起身,弯腰敛袖,低头轻声道:“金栀睹过皇后娘娘。”

秦芳嗯了一声,号令道:“金栀,你和秋荔即刻去往梵柯山,太子殿下有难,务必保护好他。”

金栀的心咯噔一下,急速道:“奴婢这就去通知秋荔。”

秦芳轻轻挥袖,罡风绘地为牢,开出一道小小世界。

她看向眼神呆滞的吴君志,说道:“很难接受对吧?但事实确实如此。你爹在江南道豢养了一名绝色之姿的女子,其真实身份是我的手下,也是她屡次交递密报,太子能力有惊无险。将你软禁宫中,是一种钳制他的手腕,如果太子失事了,我会第一时间宰了你。”

“前几日瑰清要杀你,是她误会了你,以为你和你爹是丘貉父子,故而才动了杀心。吴君志,你是太子的手下,念查出朝廷内部的反叛势力,这很好,我很赏识你。但是你爹,屡次设局杀害太子,既然他念推着整座吴家陪葬,那是他自作孽不成活,你也不用跟我求情,我不会同意,你爹更不会屈服。你爹念做的,就是把你推开事外,无论如何都念让你好好生活。

吴君志泪眼汪汪,猛然抬起头,“我爷爷呢?他也是乱臣贼子?!”

秦芳说道:“你爷爷肱股之臣,一生高风亮节,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但除了你和你爷爷,吴家其余人只有死路一条。”

吴君志扑通一声瘫痪在地,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争君臣适宜的美谈你不去争,美谥文正你不去争,偏要去做那遗祸万年的乱臣贼子!

荒唐!

荒唐至极!

“吴佩弦,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他对天吼怒,哭弯了腰。

“你他娘说好的两袖清风呢?说好的一身正气呢?说好的要当吴家中兴之祖呢?你这个骗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爹!我奶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大雪漱漱扑落,染白了宫檐翘脚,厚厚积雪铺满深街小巷。

秦芳沉默不语,悄悄走出院子。

说到底,他吴君志和王姒之一样,是身不由己的不幸人。

她穿过曲折环廊,踏过一道石狮镇守的鲜红大门,遥遥就望睹那一道冻得发颤的跪拜身影。

跪拜稷土坛三天三夜,庄家犯下的大错,偏偏要一个女子来承担。

她也是一样的不幸人。

秦芳走近,替她轻轻拂去身上落雪,轻声道:“你不恨你哥哥?”

女子咬唇渗出血丝,满身哆嗦,闭口不答。

大雪中跪拜三天三夜,会死人的。

秦芳仰头望天,凄声叹了一口气。生长在这样的家属,究竟是何等的不幸。

她转身离开,难掩疲乏之色,回宫取了一件雪白狐裘,再次返回,将其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苦海回身,望你早悟兰因。”

秦芳走出鲜红大门,一声沉闷巨响后,大门紧闭。

四四方方的空阔院子里,厚厚白雪铺地,中央一座巍峨高峻的稷土坛前,有女子跪天跪地。

吴家,庄家,王家,茶商白家。

吴君志,庄冰妍,王姒之,小女孩。

全是身不由己的不幸人。

漫天风雪中,有人牵出那匹太子游猎时常骑的青骢马,悄悄离开皇宫。

那一骑离京之后,开端纵马狂奔。

巍峨城楼上,秦芳遥遥远望那道身影,溘然念起那道谶语。

磐郢、湛卢、鱼肠,春秋三剑。

是剑侍还是剑主?

她支起思绪,对死后那道人影挥挥手,轻声道:“我终究宁神不下,你也去吧。”

那道声音妩媚天成,轻声道:“奴婢遵命。”

当阳谋破出水面,裸露出的会是一张如何丑陋的脸?

秦芳手心紧攥,喃喃自语:“瑰流,千万要平平安安啊。”

回到宫殿,她在案台前坐下,手心攥着那张谍报密信,神色阳沉不定。

密信上只有三个人的名字,此中一个名字用赤砂之笔写成,惊心动魄。

“姚眺”

“谢不雅照”

“世界第三,祖源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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