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法。
步法是什么?君黎实在并不是太大白。不过自己步法短缺,他却也有所感到。明明可以避开,却避不开;明明手已能到了,身体却还没到。凌厉说要教自己步法,他也算等待已久。
就比如现在。凌厉站在天井里,与君黎相距大约十步,声音隐隐传来。“假设你现在要走来我这里,你有许多种走法,实在未必哪一种是好或不好,只是取决于你所处的情境。步法要学的,是你得在这么多可行的走法中,迅速决断一种适合情境的――并且你要能做得到。你大大都时候反响反映很快,决断于你来说不算难,只是若你念的方法虽好,却是自己做不到的,便也算不得适合情境。”
他停了一下,又道,“明日去临安,我们途中会走一些山道,你可以借地形练习――在心里念好一处你要抵达的目的地,不必要太远,然后花点时间决定你要如何走到那边,接下来便是检验考试。步法的练习,在一开端可以很慢,你念得久些或走得慢些都没关系,但你渐渐积累些心得,便会生能生巧。除此之外,我明日会将剑谱给你――你先不要看剑法招式,此中记录有一些步法的心得,你却可以先学起来。记得,君黎,没学好步法,不要急着习剑。”
他睹君黎点头答理,便道:“现在假设你是要向我右肋袭击,你估好脚步,走来试试。”
君黎便依言而试。看似很俭朴的事情,加上又走得极慢,原以为必无意外,却不料到了近前,总似有些不顺意,或者就是步量短了半尺,或者就是摆布未曾估好,再或者就是没给自己留下足够灵活的避让后路――他才省悟原来先前袭向凌厉那许多招里,便步法就有这么多的破绽,而自己是因为在那转瞬即逝的时间里根原来不及细念,便用旁的碎步一带而过,事实上,在凌厉这般高手眼里,无不是反击之机。
“实在你们道学之中,也有许多可借鉴之处。”凌厉道。“比如有许多人是以八卦方位而踩步法,算是个借先辈之学,避自身经验不足的举措,你也能够试试。步法本无必然,你自己有所悟就好。”
君黎若有所感,呆呆站着思索半晌。
他像是很冲动,在天井里往返检验考试到半夜。到后来,右手平抬着十来本书,左手却拿着本讲卦阵的书借那月光参看,脚下更在走来走去,就像一切新手一样好学。到了四更,他才不情不肯地去睡了――若不是念着明日要赶远路,若不是自己好歹也带着伤病,大概真要焚膏继晷了。
所以第两日被凌厉叫了才醉,也是不奇异。他不大好意思地急速爬起,拾掇东西就准备动身,只睹凌厉将乌剑向他一抬,道:“临走之前,再做一件事。”
“什么?”君黎接过来。
“到天井里,去写几个字。”
君黎有点不明所以,便拿了乌剑,道:“写什么?”
“随意,就写‘我叫君黎’也能够。”凌厉道。“这剑锋利,你只消能凝力运到剑尖,不用担心肠上太硬。”
君黎便去写,果然那切金断玉的剑尖,普通青石地面哪在话下,就算不运力也仿佛都书写无碍。只是不知是否因为手臂酸疼,他此刻握着剑的手竟然有些抖,越是念要控制住,就越难以稳下。
他的字便变得歪歪斜斜,加之石头亦有纹路,奇然力所不逮,字便被推得变形,写了许久,结果却难看得很。直到写完,他才发明手臂比昨日更酸,只得道:“凌大侠,我――今日不知为何,就写不好。”
“这不奇异。”凌厉看他一眼道。“你这两日练了臂力,所以手上力量与往日曾经不同,待到要聚力、凝力、运力的时候,便会拿捏不稳,如你方才那般发抖发颤。我叫你写字,就是要你大白,‘力’之习练,先是要有力,然后还要会用力。这两者不能脱节太远,所以你若练力,每日也须留出三分时间来学会运力,初时这样写字算是比力便当的举措了。待到你力量已足,运力之技便会愈发慌张。能掌握这一点,举重若轻或是以小拨大,都不是难事。”
“也就是说,可以像凌大侠这般,以布匹绫罗为刃了?”
凌厉笑笑道,“你真练到极处,借什么是什么,‘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又何必拘泥于兵刃。”
君黎愈发憧憬,不过低头看睹地上那“我叫君黎”四个字,只觉得有些尴尬,暗地里咬一咬牙心道,待我下次回来,无论如何,必然会写四个好看的字在这边上。
他一路上也就愈发努力,除了没空去泅水,其余倒是一件也不肯落下,就算到了晚上,也还是仔仔细细地看凌厉的那本剑谱。虽然还没习练此中招式,不过却睹此中图案有的用笔清秀,有的却又雄豪,仿佛并非同一人所绘,若再看那些注释,更是好几种笔迹混杂,不由暗暗称奇,念起他说过是十几年前得朋友相助才记录下来,便忍不住开口去问道:“凌大侠说以前遇到过高人指点,是不是这剑谱中也有他的笔迹?他是什么样人物呢?”
“若你说的是那个曾败我于十招之内的高人――他便是青龙教主拓跋孤了。”凌厉道。“你纵然没睹过他面,关于他的传说,应该也听了不少。”
“便是青龙教主?”君黎若有所悟。“难怪你对于青龙教的事情也是关心,念来跟他友谊匪浅。那便现在,你与他相比,又是如何?”
凌厉笑。“在他面前,我可从不敢自称高手。”
“不会的吧!我看凌公子的剑法曾经快到了极处,再有什么更厉害的,我是念象不出。”
“只能说,若给我个机遇暗算他,我还有些把握。”凌厉仍笑道。“单论武功招式,是不好比,但论到内力修为――我这点修为,实在也是自他青龙教偷来的,有什么好班门弄斧。”
“偷来的――作何解释?”
“我如今的内功底子,实在是青龙心法――这是他们拓跋家的内功心法,底本并不传外人,我当年也是巧合,无意中习了内中几篇,但后来晓得是他家的,也不敢多练,有许多精妙之处,我实在是未曾习到的。若真要算起来,我能达到的青龙心法境界只是第四层至第五层之间,他却已臻最高的第七层。”
“他这么厉害么……难怪我看大家对于他去临安一事,都不像是太担心。”
“倒也不是不担心,只是实在我也听到些消息了。”凌厉道。“夏庄主说是要行刑那天,我估计他是去了法场,但结果那日真正被行刑的并不是夏庄主,他也便没有露面。”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那我姐夫有没有消息呢?”
“你莫记了我在临安有亲眷,他们都替我看着的。你姐夫你便更不必担心了,他一颗心上能有九个窍,一张口更能吐十朵莲,便入了鬼门关都能活着回来。”
君黎轻轻哦了一声,心里对这未能谋面的姐夫,更增了些好奇。
行路也不过三天,已属逶迤。君黎第一次来临安,进了南门,只觉这处所的确繁华得不成思议。
“便如做梦普通。”他说道。“从淮北到淮南,到处都是荒凉凉的,奇有一两个热闹的处所,也都带着一种随时便要集去的慌张,徽州亦不例外,怎么临安城会有一种那么‘真’的繁华,好像亘古以来就这么热闹,永久都不会集去一样。”
“愈是‘真’,也就愈是‘假’。”凌厉笑笑道。“临安大地主多,此中牵扯利益关系太复杂,谁都不敢随便在这里得罪人,所以你看上去大家都很和气,但若到金兵来时,也一样是哭天抢地,屁滚尿流的。这原也不奇。”
运河河道附近正是市井最繁华的所在。沿着河道不远便有一处街坊,称作武林坊。凌厉领了君黎到此,便道:“前面那第两间屋子,你可暂住一段时日。我却要回家一趟,难说何时来看你,你便――”
“我晓得,凌大侠说了不会管我,我自己念怎样便怎样。”
凌厉笑笑,将乌剑交了给他,道:“只盼望我下回来的时候,你写的字曾经好看了些。”
君黎重又将剑接在怀里,深深一躬,道:“君黎定不背凌大侠厚爱。”
他没料到这是间比前几天那小镇上更大得多的住所,虽然天井小了些,但楼上楼下数了数却有六个房间,念来是以往大户人家全部,只是不知为何没人居住。
这里倒是干净些,看来有人来清扫过,但一个个房间空空,反显得悲凉,也就只有秋阳大好地从窗口透入,才让人舒爽些。他将随身之物都放下,推窗而看。
此处离河道不远,要泅水习惯,倒是便当,只是好像一贯人多,做什么都不得静。在这闹市之中,他倒溘然有点念把幡举了出去走走,兜点生意。
念着正好在房间里睹到一面镜子,他便顺便照了照。这一下他微微怔了怔。
因为头上的伤,他一连几天也没有梳道髻,便今天早上才狠狠心把包扎都拆了,溘然在镜中看到这样的自己,竟然不习惯。这几天也坚持穿戴一身白色孝服,于是,连那剩下唯一可标识自己“道士”身份的装束“道袍”都曾经没有――难怪途经集市人家招揽客人,都喊自己一声“公子”,那时还奇异莫非临安不流行喊“道长”,却原来是自己记记了。
他睹面前是个妆台似的所在,便顺手开了抽屉,果然便睹到有梳子。便像是要提醉自己些什么,他咬牙硬是把道髻又梳了起来。这是他的身份――他无可变革、唯一可存在于世的身份,不是大族的公子,甚至不能是贫家的小子,而只能是无家的道士。
便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总算又生悉起来,他才算找到一些归属感。否则,以入世之形,做出世之事,只能让自己更感离索无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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