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一次来到了临安。
赶了四五天的路,雨竟然没有停过,而更糟糕的是——临安的客栈满了。
临安府这么繁华的处所,一条街上怕不就有个六七家客栈,可是,没错,全都满了。
“要不然,我们随便找一家,在人家客堂里挤挤好了。”刺刺道。
君黎看着她一头的雨蒙,还有靴子上那溅满的泥点。“不可啊。”他说道。“你这身衣服这几天都没干过吧?赶路是没举措,如今都到了这里,再跟别人挤一起,你能受得了?”
“那你说怎么办。”刺刺鼓着嘴道。
“呃,有个处所——不晓得现在还能不能住了。”君黎说道。“我带你去看看。”
刺刺颇为好奇,随着他去了。
君黎去的自然是原先在武林坊借住的那间宅子。外面纵然热闹,街坊里此刻却很冷清,他到了门口,悄悄一推,栓紧的门发出一声轻响。
——竟然有人住在这里了?
他稍稍有点沮丧,回头道:“念来曾经不是空屋,没法再住了。”
正说着,门却“呀”一声轻响,打了开来,便有一个脑袋探出来,“谁啊?”
刺刺看睹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正要回答,那孩童曾经咦了一声,“道士,是你啊!”
君黎也曾经喜道:“五五!你们……搬来这里了!”
五五把门开大,笑道,“你真来看我们了啊,快点进来了!我去叫我娘。”
君黎点头,便与刺刺一起进了屋。
凌厉不在临安,这里除五五和凌夫人之外,还住着凌厉的双亲。刺刺听到老人喊凌夫人作“扶风”时,便已猜到她便是母亲提过的昔年好朋友苏扶风了;而苏扶风在听说同来的小姑娘名叫刺刺,也惊讶道:“你就是刺刺?笑梦的女儿刺刺?”
这场睹面于是反倒成了苏扶风与刺刺之间互相应酬。君黎着实有些尴尬,当初自己是盼望凌厉夫妇一切事情都不要说给顾家的人听的,如今固然还是没说,但自己和顾笑梦的女儿在一起,凌夫人或许不免会觉得有些奇异。
好在她没多说半句此事。闲聊中才晓得过几日宫里正要给三皇子恭王选妃,所以临安府才被到处前来的人挤得满满当当,而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如今在城里生意都做不过来,哪有空去郊外人少的处所兜售,一家人底本住在湖山另一头的竹林里,如今天冷晦气便,只好搬来城中了。
“不过,你们就宁神住这里好了。”苏扶风道。“这里处所大,房间尽够了。五五一贯嫌冬日里无聊,有你们在定好得多。”
君黎与刺刺谢了她,对望一眼,心道要混进宫中去的计划,还是先不要说出来为好吧。
苏扶风等虽然搬至了闹市居住,但她自己并不喜多与人打交道,哪怕临安城原也有些她或是凌厉的故交,她也不肯走动。也因此,君黎和刺刺自己在街上探听了半天,才晓得此次选妃的一些详情。
原来选妃之事此次是交予夏家庄庄主夏铮来统领安守之责。夏铮原是御前侍卫,也数得上四品;不过朱雀如今掌管大内,手下亲信第一便是张庭,而似夏铮等人,官衔虽在,内宫之事原与他却无多大关系,辗转从礼部接了这摊事儿,也只是维持场面而已。
“我们会不会来得曾经晚了?”刺刺道。“按理说,要选妃,肯定要找好几个道士合八字,算这算那的才行,但现在恐怕曾经混不进。”
“你瞧睹没有,刚刚那茶楼里头就有两个道士,后面都跟着一家子人,我看那些道士都是他们雇来,特特将八字合好——自然要合得‘好’——然后届时就由这些道士去相荐。我们现在去兜一圈,说不定还有其余带了女儿家的人没找到道士呢。”
刺刺睹他走得快,在后轻轻一戳他,“找什么,我不就是?”
君黎一愣回过身,“你?”
“嗯,我八字要不要告诉你?还是你随意替我编一个?编得好,人家喜欢我,自然你也能进去了。”
“先……先别说你吧。我们先找找看,或许有其余真念进宫的女孩子。”
“找别人?那我岂不是没机遇进宫了?”
“你记了主事的可是夏家,你去了就不怕被认出来了?”
刺刺念一念道:“那好吧,我们再转转,反正还有好几天。”
两个人自卑街小径一一穿过,却并没兜揽到什么人。刺刺叹道:“定是人家看睹我,以为我早雇定了你了。隔天我扮个男装,当个小道士,这样才有用,并且这样的话,我说不定也能跟进去了。”
君黎打着伞。与她走了一整个下午,到现在感到反像是在游览这临安城普通,当下便笑了一笑,“是啊,那今日就先回去吧。”
刺刺沉吟了一下,“不要,摆布也出来了,临安的湖山风光可是很好的,我们去那里兜一圈再说。”
“我倒也念去游个湖,可是如今凡是都是被禁城里人霸占了,旁人近不得。”
正说着,溘然伞下却探进来又一个头,朝着刺刺和君黎各看了一眼。刺刺吓了一跳,急速向旁一闪,道:“阿伯,你干什么啊?”
君黎却认出他来——这阿伯正是之前自己在这附近摆摊算命时旁边书绘摊头的老板。只听他嘿了一声,道:“果然是你们两个,没认错!”
君黎心里登时念起了那天正是他交给夏琝一幅刺刺的绘像,心里隐隐就觉得让他睹到、认出自己和刺刺来,是件不太好的事,当下便匆匆道:“是,许久没睹了——不过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说着,一把推了刺刺道,“快走。”
书绘老板睹两人不多时就走得没影,有点莫知所谓,摇头暗道:“莫非这姑娘也念去选妃,寻了个道士要去荐——还恰好寻的是这一个!咦,难道给夏大公子那绘是白绘了吗?”
雨天的湖有种特殊的美,朦胧细致而又婉约,真的犹如一幅水墨绘般。君黎推着刺刺一口气快走到看得睹湖了才停下,愣一下道:“今天还真的没人管。”
岸边曾经没船,统统在湖上荡着,念来是游客太多,即使下着雨,也不减他们半点兴致。
两人只好在湖边随意走走。刺刺不无好奇地道:“刚刚那阿伯是谁啊?”
“哦,说来——我先前几个月一直在临安,所以睹过他。”君黎说着便将当日在书绘摊头所睹对刺刺解释了,又道:“所以那日听说夏公子有心要提亲,我一点也不奇异。”
刺刺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道:“君黎哥,我问你啊,你可相信世上真有‘一睹倾心’这回事?”
君黎犹豫了一下,“有吧……”
“胡说,你晓得什么一睹倾心了。”刺刺就取笑道。“反正我是不信的。我跟夏公子底本不认识,是那次他来青龙谷求救,我才与他第一次睹面。后来他要回临安,对我娘说,看我表情不好,念邀我到临安游玩,集集心,我也没多念。那时正好我爹也在临安,我们一则考虑到夏公子伤势新愈,一起上路可以有个照应,两则回程可以和爹一起,也不怕了,就一起来了一趟。怎晓得没过多久,他就让夏庄主来青龙谷送礼了,我真的吓了一跳,本以为爹万万不成能答理的,谁晓得他——竟没谢绝!”
“若记得没错,你说过夏庄主是拓跋教主的舅舅?”君黎笑道。“那你爹怎么敢谢绝他。”
“那——也不可啊。”刺刺道。“我爹可不怕教主,教主的面子,他未必次次都给的!怎么说我在他心里,也应该比教主要紧吧?”
“那或许他觉得夏公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君黎道,“我觉得夏公子对你……确实很上心,你也不必疑惑他的真意。”
“我不是疑惑他,我……我就是还不念嫁人!你可别早不承认是我舅舅,现在又拿出长辈的架势经验我!”
“好了,我不经验你。”君黎笑道。“你嫁不嫁人,也不归我拿主意。唔,那里有个亭子,过去坐会儿,等有小船过来,看有没有人愿意搭我们一起到湖上兜一兜。”
两人去到亭子里,但亭子里也都潮湿湿的,能坐的处所不过两小块。但面临着湖面,却溘然有种开阔之感。
“念不到这种气象,这里竟会这么美。”君黎忍不住叹道。“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好的视野看过这个处所。”顿了一顿,又道,“但不知为什么,又总觉得这里有点生悉。”
“生悉?”
“多是我一贯喜欢看水吧。”君黎笑了一笑。“我一看着水,让我站一天不动都可以,也许是又一时模糊,念到什么其余处所了。”
“喜欢水——你跟我两哥倒有点相似。”刺刺笑道,“小时候我们在淮北,哪曾得睹过什么湖啊泊的,都是在泥坑里玩——后来到了南边,两哥睹了水,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刚搬到青龙谷的时候,家后面有个小池子,只能捉捉蛤蟆的,他都玩得不亦乐乎。”
君黎看了她一眼,取笑:“你也差不离吧?”
“我么?我……我是女孩子么。”刺刺虽然这么说着,但头一转,咬唇似笑非笑着,显然是承认他猜得不错。
“你晓得么,我小时候落过水。”君黎起身,凭栏远望着。“可是我脖子上套的草环挂住了旁的东西,结果我不光没死,还变得喜欢看水,真是很怪。那时候我爹娘都很庆幸,就将我脖子上的那个环儿当作我的护身符,让师父一直给我带着,只可惜我到今日都还不晓得那片水在哪里,不晓得生我的爹娘在哪里,连那护身符,都曾经掉了很久了。”
冷不防手心里有些濡湿,是刺刺沾了雨的手滑了进来,将他轻轻一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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