溘然却睹房门一开,陈容容先走了出来,面色有异。
夏铮与沈凤叫心中都是一沉,沈凤叫先道:“怎么了夏夫人,莫非她……她有什么危险?”
陈容容摇了摇头,却附在夏铮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夏铮面色也微微一变,道:“那她人现在怎样?”
“医生还在看着,仿佛也并不妙,一时半刻也醉不来。”
“你先去看着她,我与沈公子说完话就来。”
陈容容应了,便又回了房里去。夏铮抬眼看了看沈凤叫,似是欲言又止,沈凤叫自也不好相问,隔了一会儿,夏铮才道:“沈公子,你可知……可知君方与这姑娘的关系……到了……到了何种地步?”
沈凤叫一怔。“庄主怎会溘然有这般疑问?”
“因为……”夏铮踌躇了一下,方似下定决心似地道,“方才内人告诉我,医生说,这姑娘原已怀得有两个月的身孕,只是经此一事,孩子曾经决然不保。我……我料念君方如今既然称不与她相识,或许也……也未必肯承认那种事,但就算孩子没了,这般事情,终究不能随便揭过,总须说个清楚。”
沈凤叫曾经愕然。“她有身孕?”他几是难以置信。两个月——算来,还不就是她在淮阳百福楼试图引自己上钩那前后么?自己幸好与她没发生什么事,否则这笔账还能说得清才怪!但又会是谁?张弓长?但睹娄千杉后来与张弓长态度,他们应不成能先前有染;还是说,娄千杉终究水性杨花,那孩子竟是不知跟什么人不小心弄出来的?
他睹夏铮竟为此疑惑夏琝,不觉道:“庄主不必多心,据我所知,令公子与她相识,也不过这一个月来的事情,若是两个月的身孕,断无可能与他有关。”
夏铮才紧下一口气:“我只怕夏家对不起人家姑娘。”
沈凤叫默默不语。他是真的不晓得,娄千杉究竟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脑中竟又交织而过她那些变化万端的表情。那盈盈的笑,那哀哀的哭,那冷冷的狠,那惊慌的怕。她是自己选择了要过这样一种生活么?还是什么样的命运将她推到了这般生活之上?这一切真的是她应得的么?还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底子太甚残酷了?
“我们不知可以去看她了没有。”他低低地道。“无论如何,我不盼望她死了,也不盼望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子,还要独自受那么多的痛。”
再看到娄千杉时,她还是那样平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有那一只苍瘦的手被遗记在了被子之外,浅蓝色的细细血管都在手背清楚无遗。医生在一旁拾掇着东西,轻轻叹气,轻轻摇头。
“我已尽了力了。”这是他离开房间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沈凤叫的心重重一沉,回头去看娄千杉。她的呼吸现在还没隔绝,可医生的那句话……竟判了她的死。她竟然要死去了吗?那个眼媚如丝的娄千杉,要死了?
死于这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暴行,就算她有再多再多的错,也不应承受。这念头令他表情被压到谷底,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陈容容显然也表情压抑。“医生适才说,她的脉象异常奇异。”她向夏铮解释道。“她……她除了身体外伤,加上小产,底本就危急了,但这也就罢了,却偏还仿佛受了内伤。那伤她的人应该用的是极为偏门的武学,没法解救。”
夏家庄常请的医生,对于内伤自然还有些研究,他说是偏门,那应该真是偏门了。
夏铮也按了娄千杉的脉,果觉难解,也便只有摇头,又向陈容容道:“用你们道家的内功,可能试上一试?”
“若她只有一两处伤,也就罢了,可到处是伤——你也晓得体行八卦,纵然能强极强治,但以她此刻身体,也同时必有另一处要弱极而衰,才求得平衡。那凶手下手毒辣,本就没念留她活命,道家却没那么面面俱到的本事。”
却睹沈凤叫也上前按了她的脉,面色却变了变。“要不,让我试一下。”他溘然开口。
陈容容奇道:“她内伤奇特,沈公子你……”
“我只是试一试,也并不知……并不知会怎样。”沈凤叫道。
“容容,让他试试吧。”夏铮道,“既然沈公子这么说了,总也是最后的举措了。”
沈凤叫是真的惊疑。“阳阳易位”,这伤娄千杉至此的内功心法,怎么会是她自己的“阳阳易位”?难道张弓长武艺高强,硬生生将她的功力压回来的?却也绝不应该,因为阳阳易位奇诡无比,除非用“万般皆集”,否则最多不过不受其伤,却没人能这样原封不动地压回去。
并且,伤娄千杉之人,仿佛功力精深,更胜自己所知的张弓长——难道竟不是张弓长?
他一时也念不通,只能循着她体内之伤,一处一处地试用那“万般皆集”,解去那些郁结无计的浓伤。“万般皆集”可没有听起来和看上去那般随便潇洒。他愈解愈是心惊。对手功力之高,竟至于斯!他忧心她性命,一刻未敢停歇,但纵然用尽全力,仍不过解去了那六七成而已。
好在于娄千杉来说,这已是自死到生的六七成了。瘀伤略化,她轻咳出声,人还未醉,面色反而愈发苍白起来,显然已恢复了些知觉,感到了下体之痛。
沈凤叫念朝门外喊夏家庄的人,娄千杉偏就这样向他怀里倾倒。他言语一噎,睹她长泪流下。那是痛的泪,是最本初、最真实的泪。此刻的她,也是那个最本初的她。
他闭了口,将她扶了重新躺下,念由她这样轻轻自哭一会儿,不要任何人来侵扰。可她偏还是无意识将他手腕一抓,头轻轻一侧,就这样向他手臂靠过来。
他溘然有种错觉,错觉她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又要这样喊出一声“爹”来。可她没喊。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痛……”
他晓得,她必然很痛。她痛到连他都替她觉得痛,可除了那一些同情痛惜,他又能给她什么?
他只能这样轻轻拂开她的乱发。“若你能活下来,从今往后,废弃全部那些你不应有的生活,不要争那些不属于你的,重新开端就好了。”
她像是听睹,又像是听不睹,噫了一声,闭目不醉。
也许,他确实从没看得起娄千杉,但也正因为此,她在他眼里,终究只是个该保护起来的弱女子,以至于他没有举措视而不睹,睹而不顾。
陈容容在午时之前来看过一次,睹沈凤叫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便由他了。夏琝也偷偷悄悄来过附近,但并未进来,只在窗外窥探了下,睹沈凤叫在,便还是退走了。
沈凤叫没多说什么。下午他气力恢复些,又重新替娄千杉去化解那未消净的内伤淤血。他更发明她身上甚至还有点点血迹——那是点点如发般细的利刺入体的陈迹,可身体里却并没有刺针。
是“凝冰诀”,还是“青丝舞”?——无论是哪一种,反正也都是“阳阳易位”心法。功力集失后,一切利刺化为不成睹的水流或空气,没留下半分陈迹。可这手腕又何其残忍。
若不是自己正好知晓这门功夫,娄千杉怎么还能有救?那医生念来也是未睹过这样的惨状,以至瞠目结舌。——他念来,也确实是尽力了。
娄千杉忽睡忽迷,翻来覆去了一全日,到了日近黄昏,才一下子安静下来。沈凤叫听她许久没有动静,一时反有些慌张,近去看她,却吓了一跳。
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只是这样仰面躺着不发一言,也不动一动,就像还在找寻自己的神智。只有那咬到发白的嘴唇,证实着她有痛觉。
溘然看睹沈凤叫,她身体一缩,眉眼之间的感到是痛是恨,是耻是慌,一时只是交杂着、混沌着看不清。她实在并不念看睹任何一个人,因为她不肯念起失去知觉之前发生的一切。痛已是其次,那受辱,那绝望,才是她无法康复的伤。可,回忆终究不受己控,愈是不肯念起,愈是滚滚而来。
沈凤叫睹到她这似怕似痛的表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在床边坐下,掖了下她的被子,“是在夏家庄。不用担心,夏庄主会护你周全的。”
娄千杉像是呆了呆。怎么他会是这样的口吻?他不嘲讽轻慢,不戏谑取笑,不乘人之危,不落井下石——这的确不是她所认识的沈凤叫。便这几句还不知是否出自真心的温柔之语,竟不知为何让她眼眶狠狠热起来,努力阻遏自己流泪,却竟要阻遏不住。
怎可——在他面前哭泣。她念旋身侧开,可怎么——怎么身体竟是这样一种繁重?“不要你假惺惺。”她念冷冷然开口,可怎么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呜吐?
“别动。”沈凤叫扶稳她肩膀。“你伤得太重,安心卧床休息着。我叫人取点热水来。”
“沈凤叫!”她嘶哑着喉咙,“是谁?是谁把我带来这里的?”
《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武侠修真类型的网文小说,妙笔阁小说网(www.miaobigexs.com)转载收集行行最新章节,欢迎各位书友收藏加关注,追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