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念着,她曾经回来了。
气象热得很,她洗了脸,换了一身素色长裙,果然像是温柔可人。刺刺不知他在念什么,不以为意地走近来,又往他身边一坐,笑嘻嘻道:“底本念晚点再让你晓得的――我昨日刚开端跟夏伯母学剑,今天学得兴起,回来晚了些――有没有担心我?”
君黎转开头。“没有。”
“没有啊?”刺刺像是有些失望。“那是陆大侠哄人咯?”
“怎么突然念到去学剑法了?”君黎只能不接话。
“唔,是夏伯母叫我去的呢。”刺刺道,“她昨日问我,上回给的东西你看得怎样了,我就说你都看了,可是――你人还不怎么能动。她像是有些忧心,说怕你到时练起来不大白,问我愿不肯意学了,回头可以和你互相印证。”
她停了一下,忽又念到什么似的一笑。“我原觉得不至于,要是你那时候有什么不大白,再去问她不就好了,可是转念一念,她愿意教我,多学点也好,回头我们走了,你就可以问我啦。”
她说着,眉间又轻轻一动,抬头道:“可是其余那些太难了,我不懂道学,底子习不来,也就只有这剑法,前两天在你书上读了些卦理,总算可以一学――你到时候可不许比我还快了!”
君黎笑道:“我自然不会比你快的。”
刺刺咬唇道,“那,我能不能跟你商量商量,往后每日午后跟你告两个时辰的假,跟夏伯母学剑去,你看好不好?”
“你尽管去啊,我只怕你不学。”
刺刺欢喜道:“好啊――等你再好点了,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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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仲夏蒲月。陈容容那一本道学杂记,君黎曾经翻得烂生了。
夏日本是万物生长最旺之时,而道家又尤其讲究天人之合,陈容容在记载中提到借自然阳阳之力补身体表里之伤,譬若白天阳气盛时与入夜阳力涨时,实在各适宜不同的伤势恢复。君黎体内伤痛本已积累复杂,他试将若虚意以陈容容所言的方法运起,此彼瓜代而行,竟果然对身体的恢复有事半功倍之效。
也难怪说道家之学最擅与各派心法相合――与朱雀的明镜诀相合,也是丝丝入扣,并无滞碍,就连那八卦剑法,也是道家之学与夏家剑发法相合而来。确切来说,道家之学并非武学,不过是种行事之法,也自然不会与其余武学有所相害。晓得这些规律,无论做什么,都是进展非凡。
君黎已觉身体是真的好了许多,刺刺就欲待拖他同去学剑,可他偏是借口早已掉队她许多,不欲拖了她后腿而不肯前去。刺刺实在不悦,去寻陈容容告状,陈容容反笑道:“他不来是最好,让他自练,回头你们倒比比看,叫他自惭形秽去。”
可君黎底本是连自练都不计划练的――在问过了凌厉之前。只是既然曾经违拗了刺刺的意思没去同学,听她说仗了陈容容的意思,回头要“考校”自己,这一层是不好再推了,只好答理了她自己定“奋起直追”。
他也只能摒弃了那些心法口诀,先习招式。纵然重新拿起剑也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情,可实在自己躺在床上那段日子心里已将这些招式过了不知几遍了,拿起剑来也不过是将意付诸形,既不须遵守什么心法口诀,自然毫无难度。可八卦剑却偏不是靠招式取胜的剑法,不依口诀,徒具其形,纵然招式纯生也是全无意义。他便有些犹豫不定,这一日下午趁刺刺又不在,他独自坐在屋里,再翻了一遍剑谱。
要不然,冒一冒险?他心道。暂时记却凌厉那一整套剑招与口诀,将心力投入进这八卦剑里。待到能将八卦剑运用自如,再将那些记回来。
他尚不知这样可行不成行――究竟一切东西一旦记住学会了,便都是自己的,真的能说记就记,说记就记么?――可若不试一试,又怎么晓得?
他闭目略作冥念,拾剑起身到了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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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的蒲月也正是一样的热。正是端午,武林坊的这间小屋,今日却愈发热闹着――除了端午之故,还别有另一个起因。
――蒲月初五,正是凌五五的生辰。
可惜,凌厉今年仍是还没回来。好在母亲是在了,五五也还是利落索性的。每年此时他还能喝到那么一小口酒,这也是他等待这日子的缘由之一。
正是午时,一家子人围着正要开饭,偏巧不巧,有人敲门。
“念是隔壁的。”苏扶风道,“我去看看。”
“扶风。”瞿安曾经将她叫住,“我去开。”
苏扶风稍许有点惊讶。瞿安一贯不喜睹人,若非必要,甚至连楼下都很少来,今日之举,出乎预料。
可她同时也晓得瞿安于听人之声、辨人之意的敏锐,大大超过旁人可及之距,被他这般一说,她也忽意识到,来者或许不善。
她心里机泠泠地一冷。实在就在一个多月前,有一个她底子未念到的人,曾经来过。
那还是三月末旬里的一天,天却也曾经热起来了。门开着,她在前面忙着,底子未意识到此人的来临。也是因为来人刻意控制了自己声息,直到他“扶风”两个字叫出口,她才如受重亟,那手中一切物事,怆然落地。
她没回头就晓得来的人是谁,因为那个声音――她大概至死也不会记。苏扶风至死都不会记的人大概也没几个,不是至爱,就是至恨。
这个当然不会是至爱,而只能称作至恨了。鬼使俞瑞――就是她的不速之客。
昔年的苏扶风在黑竹会,曾与当时身为黑竹会“大哥”的俞瑞,有过极大的过节,她最终无法再担当金牌杀手而离开黑竹,也是因那段她不肯回念之事而起,以至于她现在连当时黑竹会所在地的徽州都不肯意再去,连“徽州”或是“黑竹会”这几个字都不那么念听到(相关详情请睹本书前传《乌剑》,此不赘述)。她与许多人一样,以为俞瑞会就此死在狱中一了百了,却怎念到他竟还有命,更有胆来找自己。
――虽然她苏扶风当年打俞瑞不过,可俞瑞在朱雀山庄,却是败了给凌厉的。他莫非是好了伤疤记了疼,还敢来寻自己费事?
她定必然神,恨意顿起,一个咬唇回头,怀中暗器已出。纵然经过了近两十年,俞瑞却永久只会是她心里的仇人。
可这一回头,她还是暗暗一惊。面前的俞瑞须发已白,年过了七十,愈显苍老。身手倒还是一样的乖巧,或许也是晓得她必会以暗器召唤自己,他袍袖一拂,已将她的铁菱角尽数支去。
苏扶风退了一步。“你……”她说不出话来。凌厉不在,她对俞瑞的恐惧,比起当年并不稍减。
“你不必慌张,我是来找瞿安的。”俞瑞却显得极为淡定。
苏扶风面色还是变得苍白。虽然她不肯与俞瑞相对,却也知瞿安同样不会念面睹俞瑞;而更尤其是,俞瑞来此,还不知与朱雀有没有关系?
但瞿安人曾经在院口现了身。“扶风,你回去,我来与他说。”他当日说的这句话,口气正如今日,像是深知苏扶风对俞瑞之惧。
苏扶风紧了一口气,撤去了屋里,心里对于瞿安此举不能不说至为感激。
她不知那日瞿安与俞瑞谈了些什么,待到回头问起,瞿安也只说:“他请我帮一个忙,但我未答理他。”
一个多月过去,俞瑞未再出现,她也渐渐放下心来,可今日瞿安一站起,她心又轻轻一抖,意识到了什么。
她只能推着五五道:“你和奶奶先去楼上,等你爷爷回来了再吃饭。”
可五五也只是好奇地在楼梯上探头探脑。苏扶风终究有些宁神不下,还是往门口行去――若今日真是俞瑞去而复返,决计不是什么功德。若他得朱雀授意,有心为难瞿安,那自己一家恐怕在这临安必无立身之所。
她亦曾旁敲侧击地提醉过瞿安是否应该自行先避,防得朱雀有甚动作,可瞿安的态度,仿佛始终认为朱雀决计不会――或是不敢――前来为难。但若不是朱雀的号令,俞瑞又岂敢来此一再骚扰?
念着曾经看睹门外来人,这眼光一碰,她却稍有意外。
“是你?”她些微皱了皱眉。“何时回来临安的?”
门外的人曾经与瞿安说了几句,睹了她,短身致礼。今日来的竟不是俞瑞,而是沈凤叫。
“实在早回来了,一直没敢来叨扰,这回衔命行事――实属无奈。”他解释道。
苏扶风表情稍平。“爹,若是沈公子的话,请他进来说话吧。”
“这个不必了,怎好意思。”沈凤叫道,“我说完就走了。”
“那倒不用睹外的。”瞿安道,“扶风开了口,你进来就是。”
沈凤叫只好走进,口中苦笑道:“可瞿前辈回头还是让我交不了差,我――我就算进来也是无用。”
五五已探头望睹沈凤叫,一喜道:“是你啊!”也便不顾拦阻地跑下来,瞿安顺便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五五。“他晓得你今天生日,来送礼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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