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客稍稍停留,似是一哂笑,又接着道:“三弟传回来的消息果然印证了爹的猜测——黑竹会如今确实有了靠山,这个靠山便是如今统领大内的朱雀。
实在张弓长本就是昔年朱雀山庄的七使之一,而黑竹会当时大有分崩离析之相,他倚仗朱雀的力量让黑竹会重新不乱下来,原是最自然不过的选择——只可惜这却违背了本会的初衷。爹虽然担心,不过张弓长这几个月带回来的记录,倒还没有发明有什么大的遗漏,所以暂且也没念好该如何与他开口提此事。究竟一旦倚仗了大内,要再脱身便也没那么容易了。可前月张弓长却竟没有出现,我们正自等得有些急,三弟却回来了一趟,原来他们之前接了一件大生意,去了一趟梅州,而张弓长在这件生意里受了重伤,并未回来。
“我三弟是性情中人,虽然带着我爹的号令躲藏身份,可投入黑竹会之后,也真正将自己当成黑竹会中一员,事事尽力,加上底本武功就不错,所以梅州那件任务之前,他在会里曾经算是小有声望。那一次梅州的任务他被支配为副领前去,可仿佛事与愿违,任务非但没胜利,还损失了正统领,连张弓长也为对方所擒。那两人既然失陷,这事情的支场便轮到我三弟,待他回到京城、处置完全部事情之后再赶回淮阳,曾经过了许久,可他说此事重大,且黑竹会被迫易主,正经历慌张变故,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只能亲自跑回来与我们说。”
“宋大哥,你三弟……莫非就是……就是‘阿玉’?”阿角听到这里,曾经若有所思,开口插言。
宋客看他。“你也去了那次任务?”
阿角却看了看沈凤叫。所谓“阿玉”,刺杀夏铮一事的副统领,正是那个最后与沈凤叫一起葬了子聿的少年——沈凤叫不成能不记得的,怎么他却一言不发?他曾经后悔自己贸贸然开口,不知沈凤叫是否还另有计划,可话已至此,也只能答道:“嗯……我也去了。有好一段路还是跟着阿玉的。呃,我也是听人这样叫他,不晓得是哪个‘玉’字。我们统领名叫子聿,也是念‘玉’,所以那时这件任务会里还给起了个名字,叫作‘双玉之征’。”
“‘双玉之征’……”宋客慨叹起来,“没错,三弟也是这么说的。他本就叫宋矞,此次投黑竹会,隐了自己的姓,自称‘阿矞’。‘双玉之征’,算是黑竹会继往日‘双杀之征’后的第一件大事,哪晓得最后是那样一个结果——动身仓猝,三弟事先也没来得及给我们任何消息,等到回来告诉我们,已是许久之后。按照他的说法,他去之前也是满心慷慨的,因为此事若是成了,至少证明如今的黑竹会即使没有双杀,也不是办不成事,但事实却证明黑竹会确实曾经大不如昔,倚靠朱雀这个靠山带来的是福是祸,此际该很大白了,可纵然是我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阻遏,只因黑竹之首曾经易人,而新上来的俞瑞,更是朱雀心腹。”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沈凤叫。“你应该能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吧?‘双玉之征’那件任务,是谁主使的?是不是正是朱雀?今日这件任务,又是谁,是不是还是他?”
“话是没错,确实如此,但……”沈凤叫也看着他,“‘双玉之征’的败退在我看来,也未必是因为朱雀之故。”
“呵,看来你得了朱雀许多利益了?”宋客冷冷道。
“要真有利益倒罢了——我不是给朱雀说话,只是那次任务的失败有太多原因,也并非……”
“好了,我今日也不是来说这些前因后果的。”宋客曾经打断了他。“执录家的人,在意的不过是那本册子上该记些什么、该怎么记。爹虽没将此任传给我,可我至少也晓得,记录一件任务正如记录一桩买卖,丝毫错少不得,买卖要有的那些东西,这记录里也必须有。拿人钱财方能与人消灾,此不是黑竹会贪财,不过是注解任务之外,与人两不相短——可朱雀如今曾经不是与黑竹会谈买卖了——他是将手伸进黑竹了,就连黑竹会易主这么大的事情,竟也半分礼仪没经就这样定了。俞瑞成了黑竹之主,却不知有谁承认了他了?至少我们宋家事先全然不知,事过两月,他也全未在淮阳露过面——那么今日这行动,又究竟该记不应记——该如何记?如此名不正言不顺,这还能算是黑竹会的生意么?黑竹会还是那个黑竹会么?倒不如解集了统统并进大内做旁人的打手更好,我们宋家自此也便封笔,乐得逍遥!”
“看不出来宋两公子心里怀了这么大愤懑呢?”娄千杉在一旁轻轻笑道,“要我说,我是没意睹——黑竹会便解集罢,归了朱大人管辖,‘执录’也便不必做了,规矩也便不必守了,宋公子别记了将那册子给我看看就好。”
“‘朱大人’?”宋客眯起眼睛来,语带暗示。“这叫得倒真很好听,念来娄姑娘也是久居禁城的人了吧?”
“是又怎么样呢?”娄千杉同样眯起眼睛来。
“不怎么样,只盼你不要记了自己发的誓。”宋客手按桌面,面色冷冷。
“好了,都是黑竹会的人,不必为此而争——宋两公子,你还未说你此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沈凤叫道,“照你这么说,你们对如今黑竹会的情形大是不满,那么得知此次任务也是朱雀主使,你有何计划?莫非——你要阻遏此事么?”
“我倒是念阻遏——在立场说大白之前,我盼望黑竹会一件任务都别再接才好。可此事却不由我说了算,也不由宋家说了算——若此刻当家还是张弓长,爹或许还考虑亲自前来谈谈,可俞瑞——爹对此人并无等待,只因昔年俞瑞担负黑竹首领时,他们便有过不快。我爹那时年青,压不过他,终没拦住他那时就投靠了朱雀山庄,自此埋下这与朱雀扯不息的联系。如今——也不必指望俞瑞自绝后路。”
“那你的意思……”沈凤叫睹他说得喟然,却也几听出了弦外之音。宋家自来都在暗处,自不成能自暴身份、出面阻遏这场厮杀;而若真要和俞瑞相与谈判,前来的也该是他父亲——继承执录之任的人——至少也是他大哥。可如今,来的却是他,这证明一切要以一种非大公至正的方法来解决——凭他,如何阻遏这样一件箭在弦上的任务?他明知一切不由他说了算,也不计划以谈判的方法说服俞瑞,他——是要强来么?
“可别告诉我你单枪匹马的,计划去对俞瑞下手?”沈凤叫并不很肯定自己这种猜测,“虽然你的意见我亦多有认同,不过实话实说,如今黑竹会就是倚仗着朱雀,倘强要逆势而为,纵然是你们执录世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的,我是为你好——别乱来。”
宋客反而呵呵笑起来。“对俞瑞下手?我有那么傻么?杀了俞瑞就好了么?朱雀在,他随时可以扶植更听话的人作黑竹会之首。”
沈凤叫心里一惊。“若要动朱雀——你更没胜算!”
“你不必慌张。”宋客此时却反面色轻紧,“摆布朱雀又不会露面,我到哪里去动他?远水救不了近火,真要谋他的性命,却也来不及拦住此次青龙谷一战了。”话锋却溘然一转。“不过——若时机适合,我也不是不能行动。”
沈凤叫心中微微一凛。他这几句话的意思——确实是存了反抗朱雀之心?可竟然敢就此说了出来,难道真相信适才那毒誓能约束住三人,不将此事外传?当下只是不动声色,一笑故意凑上前道:“敢问宋两公子在等的时机是……?”
宋客也还以同样的一笑,道:“那就要看‘凤叫’兄你的立场了。”
“我的立场?”沈凤叫失笑,“好啊,原来宋两公子却游说到我头上来了——看来你早知我在徽州、早有预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我手上自然还有几张牌,不会令你吃亏的。”宋客看着他。“比如——我晓得黑竹会每年会做几件案子、支几钱、往来几人;我自然也能说出自与朱雀扯上关系以来,我们少支了几金银、又多死了几人。这种事情倘若在会里兄弟面前发布,念必人心就要浮动,那时也不必我阻遏俞瑞此次任务,他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形下,强行攻打青龙谷的。”
“你念得未免俭朴——你认为有什么样时机能允许你说出那一番话来?俞瑞怎可能给你可乘之机。再说,你凭空出现——谁又认识你了?谁又信你?”
“所以我才念请凤叫兄帮忙。”宋客笑得诡谲,“单凭我自是不可了,可若你出面——谁不认得你呢?”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一个人敢行这样险——我若不帮你呢?”沈凤叫说着,向边上娄千杉看了眼,只睹她的模样仿佛有些坐立不安。
“凤叫兄不必顾忌旁人。”宋客曾经注意到他的眼神。“似娄姑娘这样的人,我是不思争取的了——凤叫兄就不同了,你该不会谢绝我这般相邀,坚不肯站在我这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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