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十四弦琴放在膝上。
自从那日朱雀要她习练一些繁复琴曲后,她琴艺也有精进,念着朱雀念过白霜初次为他抚琴时的那一曲,她习练中也曾悉心对了谱,此时这曲便泛入脑海,当下素手轻抬,拨弄起琴弦,正是那一段《阻风于归林》。
这一首前人五言本非琴曲,白霜当日所奏大半是自合的音律、自谱的曲,秋葵自然不成能得知,后来对谱时,略查典籍借用了,加上自己对乐音之悟而作,实在与白霜之曲大不相同,只有那词还是未变。朱雀后来听来,并未觉知,及至她开口而歌,方微微一怔,只听她唱着:
“行行——循归路,计日——记旧居。
一欣——侍温颜,再喜——睹友于。
鼓棹——路崎曲,指景——限西隅。
江山——岂不险——”
“江山岂不险——归子念前途。”朱雀似有所感,竟也随着这乐音喃喃而和。秋葵唱词稍停,琴音未绝,便待转入下阙。
“好了。”朱雀却溘然将她一阻,“换一曲吧。”
秋葵微微一怔,“可——”
“她人已去了十几年,念来魂早已归了冰川家园,不会再坎坷飘荡了。你选一首轻快些的吧。”
秋葵思索片刻。“那《记忧》?”
朱雀点点头,“嗯”了一声意示肯定。
《记忧》这曲在有宋以来颇为流行,于秋葵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为难繁复之曲,倒无唱词,不过原不适宜十四弦琴演奏,尤其这“七方”之遗音色本不够沉。幸好《记忧》更非沉曲,朱雀听着,渐渐闭目而思。
曲子不长,秋葵弹奏之间,也觉心思渐转澄明,闭目而悟,堪堪便要转结。溘然音律之中传来些什么波动,她惊了一惊,睁眼便与朱雀眼光对视了一下。朱雀目中之意却是叫她继续。她心思移动,已听得不远处有人匆匆遁去之声,心知自己两人应是已被青龙教之人发明,手上未敢停,只抬高了声音暗暗叫了声:“爹!”
朱雀面上反而带了淡笑。“我原就是为此。看来青龙教此次反响反映还算快了,谷外也布着眼线。”
秋葵听他是有意为之,心中不知是轻是忧。轻的是他该有对策,忧的却是他终究挑衅了青龙教——青龙教的人怕是很快要来了。
宋矞背着宋客,差不多是这时候方到了附近,听得琴声,已知父女两人在此,他也不敢靠近,将宋客藏在一处树茂草盛之地,自己远远窥视着。
那手臂上的毒伤此际才令他觉出些危及性命的不妙来,那伤处在突突地跳着,随着那每跳一下,心口都是一疼,而再要用力挤也挤不去那黑血了。先前是急着赶路,可现在一停,他暗暗运气,只惊恐满身无力,若真睹着幻生界的人,怕也没有举措下手。
回目去看宋客,他眼圈便又一红,却听朱雀声音响起:“再走远些,不要现身!”
他一怔,回过头来,朱雀背对着自己,可这话如在耳边,像是他有意将言语送过来的。他心中溘然一动。——朱雀似是还在意我们兄弟两个。他应该——应该是真会救两哥的吧?
一时间他竟是对朱雀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虽知他不会看睹,还是点了点头,回身抱了宋客身体,愈发遁去远处。
朱雀偏向秋葵道:“等一下无论来的是谁,无论说什么、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号令,你切记勿令琴音截止。若没让你用魔音,你便不要用。”
秋葵应了,手下曲子温温轻柔,水普通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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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代语自从随着伯父来到青龙谷,后来还有些怕生露怯,日子一久倒也不觉什么了。他年龄尚小,实在不大白此来何意,只是作为关默的口舌,替他与人对言时,摸出个大概来,晓得大意就是:谷外有人等着取我们性命,因此只能躲在谷内,待到家里人来接了,方可宁神离去。
——至少说是这么说的。
便有一日下午他与关默在屋中休息,只觉无聊,从窗户看睹远远骄阳底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自练武。他原不确定究竟那确实是个跟自己普通的小孩子,还是因实在太远才显得这般小,忽睹那身影边上来了一人,一相对比,倒确定那确实是个孩子了。
在幻生界时,他从没遇到过与自己同龄的人,也便从来没有玩伴。这远远的人影顿时让他生了些同侪之心,看得有些愣怔。只睹那身边的大人仿佛拿了什么兵刃与他对手,两人习练着,一转眼交换了数十招,他看得专注却又看不那么清楚,渐渐将身体凑到窗外去,溘然才觉肩膀被人一搭,却是关默睹他半个身子都倾到了外面,起身将他扳了回来。
关默抬头也睹到那较量的两人。他的目力远较关代语为好,已看出那小孩子左手使一把刀,年纪虽小,可刀招劲猛势沉,与那大人对敌,隐隐还显了优势。
看着已觉关代语轻推了自己一下:“大伯,我念出去玩玩。”
关默晓得他罕有玩伴,多半有些心痒,念了一念。这青龙谷里的人待自己两人倒还算友好,不出山谷,应当不会有事,但对方还不知是谁,况且正在练武,旁人过去看,却有些隐讳。当下只口形道:“我陪你去。”料念只当伯侄两个在谷中集步,随意看看罢了,若到时没什么不恰,便留关代语在那里结识一下同伴亦无不成。
关代语欣然雀跃,便与他一起出了门。青龙谷地势起伏,走过去也花了些时间。恰好到了那山坡,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下休息。关代语远看着不觉得,可近一看,这小孩却还比自己横跨了半个头。
那大孩子也一眼瞧睹了关代语,愣了一下,大约他也是没睹过这谷中有与自己同龄的孩子,当下里也不管旁人,便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我叫关代语。”关代语便拍拍自己胸脯说了。
那孩子哦了一声,好像念起谷中是来了这么号人,抬头看关默,便道:“那你是关默了?”言语中并无敬称。
关默也言语不得,只能由关代语代劳:“是啊,他是我大伯。”
“你今年几岁啊?”那大孩子并不说自己名姓,却先来问他。倒也怪,关代语本不是予问予答的人,偏偏这孩子一问,话里就似有种凌驾于人之上的威风,让他不得不答。
“我——八岁。”
对方“咦”了一声,面上露出笑,“我们普通大。”
关代语暗暗吃惊,这个与自己普通大的孩子,怎么就比自己高峻了许多?念着有些不平。
那孩子像是对关代语很感兴趣,挥手便道:“你们先走,我跟他玩一会儿。”言语之中,仿佛不光那个陪他练武之人是要听他指派的,就连关默也指派进去了。
关默稍显犹豫,却睹关代语难得地似很利落索性,一旁那人也上前道:“关先生,我们先退吧。”他念问些什么,怎样却言语不便,只得拍了拍关代语,回身暂退了,实在却不过是走开了些,还是远远看着。
那大孩子还是将关代语打量了半天,方道:“你武功好不好?陪我练一会儿。”
关代语一直学的药蛊之流,手底下的功夫只能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看着他比自己“矮小”许多的身材,料念不敌,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来。大孩子不免露出鄙夷之色,“不敢?”
关代语被激得心头一急,道:“怎么不敢。”
他敢是敢了,可这一趟比武的结果可念而知。大孩子睹他没有兵刃,也就不用刀,只白手与他订交,可他拳掌之风虎虎,哪里容得关代语半分喘息之机。关代语身形还算灵活,躲来避去,可胸口被他掌风逼得压抑至极,加上日头这般毒辣,他不几时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起来。
那大孩子才停了手,虽然也是一身汗,呼吸却淡定多了,很有些得意地道:“你不怎么会嘛。”
“你好厉害。”关代语这话倒是由衷,“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孩子愣了一下,像是才念起这青龙谷中也有人是不认识自己的,扁一扁嘴。“我叫拓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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