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黄昏。
寡人连赶三日,几都已疲累,加上实在也心照不宣秋葵无论如何也已来不及赶回首都临安,是以便依了沈凤叫的意思,早早在一村落中寻了落脚之地,将她安设进去。经了这一日颠簸,她血脉中的黑色又加深了几分,娄千杉和刺刺一起为她擦身,只是看得心惊肉跳。
这晚上沈凤叫只叫刺刺与秋葵同住一室参谋于她。寡人既然听由他支配,当下都是无话。待寡人都各自回屋,沈凤叫便在秋葵榻边奏了一会儿琴,渐渐万籁已寂。他回目,看睹刺刺瞪着双眼,那两手还堵着耳朵,显然是怕被他魔音催得也入了眠,极是慌张。他竟然难得地露出一笑,“刺刺姑娘,你也累了,为何不睡?反正有我在这里。”
刺刺奇道:“你特地叫我今晚照顾秋姐姐的,我怎么能睡。”
沈凤叫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学过针灸之术,是不是?”
“是啊。”刺刺道,“怎么,针灸之术――能帮秋姐姐吗?”她眼里方闪出光来,转念却又狐疑:“舛讹啊,我头一天就问过君黎哥,可是君黎哥说,施以针灸,虽能让秋姐姐好受一点,却一样是令毒发更快的,和以青龙心法真气为她舒穴活脉是一个事理。――还是说,你有特其余施针手法?”
沈凤叫摇摇头,“我不懂施针,便只是要你帮忙,为她舒穴活脉就好。”
“可是……”
“我不会害她。”沈凤叫一字一字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刺刺咬着唇。榻上的秋葵仿佛是在睡梦之中,可面上曾经露出不安的神色。那样惨酷的折磨,只要能让她好受那么一点,该也是好的。就算会令毒发更快――可再慢又能怎样?爹爹曾经说了,明日只怕那些蛊虫就会释尽毒质,那么,今晚还是明日,又有几不同?如果曾经无法挽回,唯一可做的,难道不是让她在离去之前,好受一点吗?
她点点头。“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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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针大概花了一个多时辰,其间秋葵并未醉过,只是呼吸听起来愈来愈轻,也愈来愈慢。刺刺支下针,怔怔然看着她。她第一次睹她是在去年的徽州,她和今日一样一身白衣,宛若仙子。如今,什么都要没有了。她绝世的容颜,她优雅的琴声,一切都要随风而逝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她喃喃地说。“到最后,是我下手杀了她,对舛讹?”
沈凤叫摇头。“如果是要她死,我不会等到今日。”
他扶了刺刺的肩膀:“你很累了,去休息会儿。”
刺刺只觉得精神似有些模糊,“真的,她真的不会死?”
她不晓得为什么沈凤叫的模样变得朦胧起来,问着话,眼光却有点失焦。依稀间听到沈凤叫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么,可却无法会合起精神。她溘然心头一紧,念到――早几月在梅州城外的山坡上,那个叫谢峰德的坏人,自己也是看着看着他,便一下子失去了神智。沈凤叫,他也会阑珊派的幻术……他难道也……
她才念起要开口喊人,可全部的气力都已流失了。茫茫然间,她伏在了桌上,不再晓得厥后发生的任何事。
――直到晨曦熹微,透过窗纸,照在她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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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很早。不过君黎醉来时,还是意外于自己这一晚睡得这般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大概是因为前几日积累的疲乏?他稍稍冥念了片刻,起身间往劈面榻上看了看。
榻上空空。昨晚自己睡下的时候,沈凤叫还没有回来。若他来而又走,自己总不会一无所知才对,莫非――他一夜都在秋葵那里吗?
他念到秋葵,那颗心就沉沉的了。生与死的距离,当真就那么短吗?这三日,他不知几次念象过或有奇迹眷顾,能让秋葵溘然好转,就像她倒下时一样突然。他总觉得她不会这么随便死去的。他仍记得几个月前在禁城里曾暗里将秋葵的八字排开,窥视过她的命数。那绝不是一个会这样戛然而止的宿命。
也许,是化去她劫难的“贵人”还未出现吧?究竟她还活着,那盼望便就没有完全灭去。这一次,说不定终也只是有惊无险。
他稍事整理,正要出门去看,溘然听睹刺刺的声音在外面仓皇而呼:“爹,爹,君黎哥,君黎哥,你们在哪!”
乡村僻小,几人寻到宿处本就不便,是以略为疏集,刺刺并不知其他人宿在了何处,只能在村间呼喊。君黎忙跨至外面:“刺刺,怎么了?”
“君黎哥!”刺刺先看到他,嘴唇一颤,“秋姐姐没了,秋姐姐人没了!”
单疾泉、凌厉等亦很快赶至,听到刺刺说秋葵“没了”,心中都如什么沉物撞了一撞。君黎面上变色,抽身便往秋葵屋里走,寡人也尽皆跟了过去。
只是,那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人呢?”君黎转回头来问。
“她……她不睹了呀!”刺刺急得跺脚,“我早上一醉来,就找不着她了!”
花了一会儿时间,刺刺才与寡人说大白秋葵是不睹了,昨晚之事自也不敢隐瞒,为她施针之事、被沈凤叫入幻之事,都是一五一十说了。寡人互相一问,果然都未再睹过沈凤叫踪影。
“这样说来,秋葵总是凤叫有意带走的了……”君黎说话间犹豫了下,“你……你没什么事吧?”
刺刺摇摇头,“我没什么。只是……沈大哥为什么要悄悄地带了秋姐姐离开?秋姐姐都是那样的身体了……他昨日不是还特地说要寻个宿处,好让她休息的吗?”
“他莫非是……”苏扶风抬手,轻掩住了口。谁都记得沈凤叫曾说过,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他会下手。或许他不忍让寡人看到这等惨象,所以竟带了秋葵去寂静所在,要独自了断?
“不会的!”刺刺摇着手。“沈大哥说‘如果是要她死,我不会等到今日’,他的意思,绝不会对秋姐姐下手的,他……他定是有什么举措了……”
“盼望如此。凤叫他……总是出人意表的……”君黎虽然这般说着,可眉间忧色,毫无少减。
“若有什么举措,大家一起帮忙不是更好,也不必将人带走啊!”无意道,“刺刺,你便是太相信他,他……他都对你施了幻术,哪里是大公至正之人的活动?幸好你没什么事,否则我绝不饶他!”
刺刺还是摇摇头。她记得自己昨晚伏在桌上失去知觉,醉来却无缺无损在榻。如果沈凤叫还愿意将自己送到榻上安眠,她更不信他会有半分可能伤害秋葵。她不念与无意争吵,睹君黎仿佛在念什么,将他袖推了推,道:“君黎哥,怎么办?要不要出去找找?”
君黎在看这室内。秋葵榻上席褥稍显凌乱,显然,沈凤叫将她带走时,还是有些急忙。十四弦琴也留在桌上,他自己的东西,秋葵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有带――这意思是,他们不会走得很远,是很快就要回来的吧?
“你在这里等等看,我去附近找找。”
“我和你同去!”忙忙跟上一句话的是娄千杉。不知是出于对沈凤叫和秋葵下落的关心还是并不念被留在此地与无意相睹的尴尬,她自告奋勇,要跟着君黎离村寻找。
无意看着她,心头只是复杂难言。那日在船舱之中的相触因为秋葵的事情无疾而终,他始终未敢仔细回念。那种感到――与去岁冬天,她在芜湖的小客栈里吻起他时的热烈,完全不同。这是夏日,可他在她的唇上甚至感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随之烙入心里的,惟有冰冷到令人生畏的触觉。
他努力支敛起心神,只听单疾泉道:“沈凤叫这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他带走一个人,我们这许多人,不成能个个都不醉。”
苏扶风道:“不错,我原计划稍事休息,夜里再过来看看秋姑娘,谁料一觉醉来已是天亮了。”
“也许……是魔音的缘故。”刺刺低声道。“他昨晚上在这里弹过一会儿琴。”
苏扶风沉吟。沈凤叫在这里奏琴,他们自然是都听睹的,只是他弹得低,隔得远了,声音并不大。几人都是疲乏之身,既然是要休息,不特意抗拒之下,便随便为之催眠,也是不奇。
忽听外面君黎和娄千杉齐声呼喊,几人心中一凛,都向外走出。远远已先睹到一袭墨色斗篷裹着什么人倚在村口附近一处凉棚木柱之上。“那是――!”刺刺已认出那正是自己的斗篷,前些日子在路途之中,曾给秋葵披盖过。如今身披斗篷之人头发集乱,脸孔还未能看睹,可瞧那身形,不是秋葵又是谁!
“师姐!”已近村口的娄千杉喊了一声,与君黎率先快步奔去。秋葵抬起头来――真的是她。虽然脸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虽然面色灰黄,形容消瘦――可的确实确是她没错。只是,那先前曾经深入血脉、连颊上额头亦不能幸免的蠕蠕而动之感与曾经转为深黑的色泽,怎么好像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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