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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〇 洞庭波冷(1 / 1)

“消息可确?”

娄千杉点点头。“当然。”

石志坚与两人互视一眼。娄千杉又道:“昨日我与叫哥哥曾经睹过面,他那边曾经支配妥帖。照我说,三位还是在这沿途等候埋伏,待程方愈回程之时,再行下手——一来,他回程比之去程,往往心里会放紧些;两来,我们也不知今日他是一个人还是带着追随,先行不雅察为好,便不忙下手;还有最慌张的三来,叫哥哥的人要到傍晚时分才开端行动,回程的时机正好,也不会令得幻生界久等他不至,反受了惊动,有了警惕。”

“自当依凤叫公子的支配。”吴天童道,“不知千杉公子届时可与我们一起?”

娄千杉微笑摇首,“我便不在此拖累几位了,还要赶快将这一只小船划走,免得露了端倪。对了,叫哥哥还叫我带这一块香分给三位,说是佩一小块在身上即可——倒是没说是什么用处,叫我猜念,应该与避开蛊虫有关。说来惭愧,昨夜大雨,这香块我带在身上,全然湿透了,盼望还不至于失了效用——不过倘一切顺利,三位前辈当不会与幻生界打上交道,故此应该也是用不着的,便作个吉祥符带上好了。”

吴天童伸手接过,正要去嗅察气息,忽神识一动——那水中似有声响。天白云淡,风轻水稳,哪里来这样动静?

石志坚先喝了一声:“什么人!”水中果然又是一动,显是有人躲在船后,此时睹状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往西岸逃去。

“是青龙教的探子!别让他跑了!”欧阳信喊道。吴天童身形已然拔起,一闪身已扑向江里——“悬河”两字不是白叫的,在水中下手,极少有人能捷得过他。

娄千杉不及去拦,追到浅岸,只睹水里那影子亦是灵活异常,身形摆动一瞬已逸出十余丈之多。她与欧阳信、石志坚都不精水性,只能看着模含糊糊的两个黑影在水中一前一后追逐纠缠。“前辈,他……”娄千杉试图说话,可也知水中的吴天童多半听不清,只盼他哪一次到水面换气,能抽空听自己一句。

“千杉公子认得那人?”欧阳信上前,不无狐疑。

娄千杉咬住唇。她岂能不认得呢?与自己纠缠了一夜的这个少年,她虽然晓得绝不能放他就此回去,却也在心里不念他命丧吴天童之手。

——她万万没有念到,单无意还会尾随自己而来。澬水不宽,单无意水性极好,自己划舟,他看来竟是一直泅水追随。

她来到青龙教驻地之外的这五日,每晚都设法与单无意睹面。她晓得单无意是为了自己才来此间,对于青龙教与幻生界的关系,以及这场大战本身,都一无所知,若非为了取悦她,只怕也都不念去探听晓得。她在言语中十分小心,所以单无意始终相信:黑竹会此来只是为了对付关非故,反倒是青龙教闻讯赶来,与黑竹会为敌,十分多管闲事。

此刻尾随而来的单无意,究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疑惑,娄千杉已不晓得。但她可以肯定——单无意对青龙教中人极有感情,必定不肯眼睁睁看着程方愈落入圈套,这一次听到了自己四人说话,念必是大惊之下准备悄悄折回去报信的。她假装没有听睹欧阳信的问话,咬了咬牙,飞身而至扁舟,轻荡船桨,追着两个人影而去。“别打了!”她试着呼喊,“前辈,你别伤他性命,留着他还……还有用,不如交给我,我带去让叫哥哥发落!”

水流溘然剧荡,单无意游鱼般的身体不知为何迟滞了片刻,被吴天童一掌切在后肩。他背痛喊了一声,咕嘟嘟地冒出几个水泡。吴天童趁着他的停留一把抓了他背心,真如抓一条大鱼般,将这少年抛出了水面,抛于娄千杉的船上。

他亦飞身而出,落于船头,便待一脚往单无意胸口踏落。娄千杉心知若给他踏得实了,只怕无意要落个重伤,急速矮身抢先点了单无意几处穴道,“这人跑不了的,交给我就是了,不要反耽放了你们的正事。”

吴天童犹豫了下,“千杉公子的船是要回去澬水西岸?”

“不是。”娄千杉道,“我从澬水进洞庭,不会往对岸去。待晚些叫哥哥他们从湖上过来,我就将人交给他。”

吴天童才哼了一声,“那就好。既如此,人就交给千杉公子处置。还请务必小心,万不成令此人与青龙教再有接头。”

娄千杉点点头,“宁神。时辰已是不多,怕是程方愈很快就会过来,我消赶紧离开此地,你们也早点准备。”

好不容易才两相别过,娄千杉只怕三人反悔,一颗心跳得快要浮出了吐口,将那船划得飞快。

“你一直是骗我的。”她听睹死后的单无意开口。那语气虚缈得犹如这毫无劲力的午阳,竟也说不出是种什么质问或是悲哀,就好像他开口得太甚仓促,记了带上语气。

她没有应声,顾自划船,良久,好不容易进了洞庭水界,她方有空紧下口气,回转来看着单无意。

他还在看着她,就像一条无法动弹的病笃的鱼大睁着眼睛,望着捕猎自己的凶手。他还在不甘心肠等她回答。

“对,我一直是骗你的。”娄千杉抛了船桨,显得轻紧紧的,“我不过是应用你——现在,我曾经应用完了。”

“你快放了我!”单无意溘然表情如躁,面容如拧,“你们休念害我程叔叔!”

“是你自己要跟过来,原来……你可以好好回去的。”娄千杉看着他,没有表情。“不过来了也好。程方愈今日是活不了了,你们的人也凶多吉少,你乖乖待在我这里,至少——还能保住条性命。”

“是不是……是不是都是沈凤叫的狡计!”单无意却越发嘶喊,“是不是他叫你来睹我,是不是他逼你来骗我,你是不是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娄千杉一时沉默,仿佛被一针细细的苦楚穿入深心,竟呼吸不得,否认不得。

单无意面色涨得通红,不知是要穴受制的血脉难畅,还是冲动之下的无处发泄。“沈凤叫!你这个缩头乌龟!”他向着那四周水面,那上下天空,放声而吼,“你滚出来,你有本事就滚出来,不要躲在背后干这种无耻勾当!”

娄千杉霍然而起,几步抬手已封了他的哑穴。虽然这洞庭水面一望空寥,又是武陵侯的地盘,但究竟距离澬水江口还未远,由他这般疯喊下去,说不准就要生失事来。

“我晓得的,千杉……”单无意面上的血色还未褪下,可表情已是苍白惨然,大约是湿衣被风吹透之故,他终于开端瑟瑟而抖,吐口随着她瘦瘦双指的按下而渐渐黯哑失声,“……我早就晓得了。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他——是他,不是我。”

没有声音。只有一点点热意,含糊了他的眼与喉。

也不知这小船在湖中飘了多久,差不多曾经飘到了湖心。娄千杉自知水性不佳,虽然单无意眼下还不能动弹,但气穴受封何时自解一视同仁,万一一个不注意给他翻进水里,他决计有本事泅回了西岸去,倒不如将船划去君山岛,在那里暂作落足为好。如此,不管一会儿水里岸边那几拨人马如何大战,总都有个藏身之处,不必受了牵连。

思定之下她便又操动船桨,片刻之后,将小舟靠于君山西侧,辛苦将单无意拖上了岸。在陆上无论是轻功或是交手,单无意都非她之敌,倒也不必担心,不过她还是寻了些软韧树藤作绳,将他背手捆了,才解去他穴道。

哑穴虽解,单无意这一次却不吭一声。娄千杉乐得清净,一边将他用树藤扯了,一边念要觅一处休息。行行停停,却总是睹得三支之会的旧景,如撕着心里的什么创痛。她变得漫无目的,只在这林间野路逡巡来去。

憧憧的树影仿佛也在一点点磨擦着单无意的心,除了——彼时夏盛暑郁,今日已是草叶枯黄。他念起就是在这里,他追问过她那个“孩子”的事。她始终没有回答。他始终不晓得答案。

“千杉。”他溘然开口。

娄千杉只觉手中一沉,晓得是他停了步子,不觉转头,不悦道:“又怎么了?”

“我……”单无意依稀仍是那个口齿拙笨的少年,“我那天应允过你的事,从来都……从来都没反悔。”

“什么事?”娄千杉却早已记了。

“我……娶你。”单无意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只要你愿意。”

娄千杉实觉可气可笑,“我没睹过如你这般搅扰不休之人。与你说了几次……”

“过去的都不算。”单无意打断她,“我……也不念再追问你那些你不念说的事。过去的就算……就算什么都没了,可将来,什么都还会再有的。”

娄千杉正身向他,“单无意,到底要我如何,你才肯彻底死了心?”

“我不会死心的。”无意道,“非论你心里还装了谁,我晓得你不是对我毫无心意,否则你方才为什么要从那个人手里救我,你要真不在乎,那我偷听了你们说话,你杀了我不就好了,何必拖着我这般负担!”

“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娄千杉道,“我是因为杀了你在那道士跟前交代不过去才没下手——若不是碍了他的面子,我和叫哥哥本也不用费这么大劲来计划今天的事情。你以为——你活着是你自己的本事?”

“可是今天晚上你也叫我不要走啊!”单无意道,“你若是讨厌我,昨晚上底子不必与我一起——你早就应用完我了,为什么昨晚还要与我亲热?”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虽然昨晚娄千杉与上一次一样未曾谢绝他——虽然他们的肌肤相亲、云水相欢都是事实,可他晓得不应劈面这样问她——尤其是,他晓得她那个无法抹去的过往,那个无可化解的隐痛。他欲待开口解救,可娄千杉曾经转开身去了。她没有回答,只用力将那树藤一攥,拽着他继续向前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听睹死后的单无意在试着解释。她没有细听他在解释些什么。她不知这个少年的心是什么做的,像个多变的小孩般,那么容易就受伤,却又那么容易就记了疼。她本念告诉他——“我已嫁人了”。可她害怕——她害怕对单无意来说,就连这样的“事实”都是无效的——都无法阻遏他。

她不晓得还有什么能阻遏他。

她找了一个高处——一处可以望睹湖面的山顶,停落下来,将单无意缚在树干。天光曾经开端黯淡了。那三个人应该已然得手,黑竹会……应该也已开端行动了吧。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口。“过了今晚。”她淡淡地道,“过了今晚,我放你走。我们再也不要睹面了。”

湖山间溘然有人高笑答话:“那也要看你能不能过得了今晚。”

娄千杉闻声而栗,蓦地转身,就连单无意亦一震回头——风吹动林梢,一片沙沙之声,秋叶拂摇间,黄昏仿佛是一刹那就来临了。

《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武侠修真类型的网文小说,妙笔阁小说网(www.miaobigexs.com)转载收集行行最新章节,欢迎各位书友收藏加关注,追书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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