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的虚脱令夏琰伏在雪地喘息不止,顾笑梦一时竟不知该不应伸手去扶,只唯恐他再冷漠避开。
“君黎,你怎么样?”她在他身边双目微红。“他竟……竟对你下这样的手……”
夏琰喘息稍定,眼光转向她。“单夫人……”他轻声道,“今日援手之恩,君黎……决不敢记。”
顾笑梦止不住落泪。她欣慰于他仿佛并不怪她,可她从他口中,终究还是只能得到一声“单夫人”。
“姐姐对不住你……”她泣道。“我……”
“刺刺在这里么?”夏琰却好像并不念听她多解释什么,抬头向一路延至山腰的雪径望了一望。刺刺念来是不大可能被同关在此,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笑梦顿了一顿,答道:“她没与我在一起——你也没睹到她吗?定是被支开了。君黎,今日之事,她丝毫不知……”
夏琰轻轻“哦”了一声。“我只是问问。”
顾笑梦道:“都是怪我……刺刺这些日子表情一直不大好,总是去山上陪着无意,你姐夫说,你要来的事情,若告诉她早了说不定适得其反……我便依了他的,没告诉刺刺,从没念过……他竟背着我念害你。今早上我说,你今日就要来了,再不告诉刺刺也太甚不合情理。他睹我执意要寻刺刺,便趁我不备将我击晕,我醉来,便在这陌生的处所……”
“单夫人,这些都不必说了。”夏琰试了一试背上缚住朱雀的绳蔓,准备站起身来,“我们不便在此久留,我还是早些和我师父去往安全的所在。既然刺刺不知我来过,那也没什么不好。你也不必势成骑虎,一切……待将来若有机遇,我……自与她讲。”
“这怎么成,这对你太不公平……”顾笑梦急急推他,“君黎,你先等等,那面出口守得有人,真要走,我替你去将人引开……”
她原来还待再说下去的,忽觉夏琰面色仿佛变了一变,忙道:“怎么了?”
“师父?”夏琰回头看了一眼,似是在背起朱雀的时候觉得有些什么舛讹。朱雀一直没有说话——事实上,攀至绝壁后半段,朱雀就没怎么出过声。只不过他一直尚听得睹朱雀呼吸均匀,故此并没有太甚担心,可此时重新缚紧藤绳,他忽觉背后这具身体这么冷,那呼吸竟变得似有若无,不觉心中升起丝大惧。
朱雀没有回应。顾笑梦也觉出些什么,忙帮着夏琰解开缚绑,将朱雀放落下来。双手不自觉沾了朱雀背上,她忍不住低呼了声:“怎么这么多血?”
两人都已看睹,朱雀双目紧闭,唇色已白,背心创口竟是血涌如注。“怎么会……”夏琰急忙摸出怀里药瓶,可药瓶早已空空。他分明记得,自己将剩余的药粉都敷在了朱雀伤口上。这药粉用以止血从来甚是灵验,就连自己腹上比这大得多的伤口,背后那箭头尚未起出的伤口,一路奔跑之后流血依然显出止少之相。朱雀这一剑创口固深,可这许多药撒下去,绝不至于一点起色都没有。
“怎会如此……”他慌乱中再搭他脉搏。内伤竟亦比先前察看时繁重许多,脉象虚乏,那微弱的跳动几乎像是随时可能隔绝。
顾笑梦曾经就着绑缚朱雀的衣襟布条,将那伤口再缠了一缠。夏琰伸出手掌,欲要为朱雀疗伤,可当真运力方知从谷底上来这数十丈距离已抽空了自己全部气力,他此刻只余筋疲力尽,手心触着朱雀要穴,却竟一丝真力都吐不出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师父他……他一直与我说,要停下歇息片刻,可我……我不肯……我一心念快些离开,却不管不顾他的伤势,不晓得他底子撑持不住……”
“你别这么说。”顾笑梦道。“你若不是这么快些走,早给他们捉住,现在也到不了这里……你先不要慌,你师父……或许只是天太寒,一路消耗太大,休息一下,或许就缓过来了,这下面有个石室……”
“我师父他……他不会怕冷……”夏琰虽口中这么说着,还是立时背起朱雀,快步向下面山洞奔去。他知晓那个处所——虽然是个山洞石室,可韩姑娘、拓跋雨都曾在这住过,若当真布置过绝非简陋,至少看顾笑梦用以缠扎藤蔓的那截布条是撕开锦被所得,念来单疾泉虽然要关她,总也不是苛待于她,器具既然不缺,说不定——还能找到伤药。
到得石室之中,顾笑梦急速将榻空出,由得夏琰将朱雀安设上去。虽被褥给撕掉了一些,但隔开风雪冰寒,火盆燃烧,这里还是温暖好受许多。山洞另一面泉水尚在流动,顾笑梦取了一些来,夏琰忙给朱雀喂了些许。失血如许多,身体当然极是渴水,夏琰只悔便在外面抓些净雪与朱雀也该好些。
两个将朱雀伤口越发清理了下,顾笑梦催着他亦喝了些泉水。“那面守得有两十来个人,我去看看情形,你们休息下。”她自知也帮不上更多,不如往东面出口去替他探看。
夏琰点了点头。顾笑梦和他一样,都绝没有单纯到认为——单疾泉真会放过了他们师徒去。他或许无法当着顾笑梦的面下杀手,可也仅此而已。他可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与朱雀就此从绝壁攀离,当然早已派人将事情知会拓跋孤,而拓跋孤闻讯必会带人绕到山洞这一头堵截。
“师父,”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朱雀,难得而颓然。“也好,就在这里休息吧。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已离开青龙谷了。”
他起身四处寻找。这石室日常所用倒是不缺,可惜确没有伤药。他只得拿回了顾笑梦用剩下的布帛,要撕开以备用。可竟连十指都已用不出力——竟连普普统统一层白布都无法撕动。甚至,双手竭尽着全力,却反连白布都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不得不承认,身体在急遽堕向极度脱力。虚软盘踞了每一分血肉,全部的疲乏都已封锁不住。
他本该在那场梦魇里就死去的。从单宅到风霆绝壁,再从绝壁之下到了绝壁之上——逃离青龙谷已是明镜诀之“离别”与他的赠礼,可世上没有一份赠礼没有代价。
而他还没有真正学会“离别”,他所依附的不过是本性,他还不知——如何操作把持这份赠礼与应对这份代价。
他念,他也许永没有机遇了。终究没有奇迹会发生。劈面山壁通往残音镇的地道早被堵得严严死死,这处所只剩下唯一的出口。方才攀优势霆绝壁用了那么久,也许早就足够拓跋孤带人赶来,他也许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与在谷口守株待己没有什么不同。
他伸手摸了一摸腹上创口。在这样的时候——哪怕明明计划不念,他还是念了一念刺刺。她还不晓得今后以后他们要再没有彼此了——而将来有一天她总要晓得。他只念那么一丝都觉肉痛如绞——无论是她今后要孤孤独单念着他的模样,还是她有一天快康乐乐记了他的模样,都让他没有举措不痛。
沈凤叫和秋葵,大概也会悲哀难得,说不定会念来青龙谷报仇。可没有一个能与拓跋孤平起平坐的高手,他们的云梦只怕还难与青龙教抗衡。黑竹呢?没有了自己和朱雀,黑竹是不是就失了制衡,要落入凌厉掌控?无论凌厉是不是那个“神秘人”,他——总不会是沈凤叫的盟友。禁城之中一样此消彼长,太子只要对拓跋孤稍加援手,便能助青龙教反将云梦夹击翻覆于这将兴未兴之时——沈凤叫如果足够聪明,当远远避在洞庭,不要起什么报仇之念,冒这个险。
还有依依。依依要怎么办?她独个又如何保护得了那个孩子逃走禁城那般鬼蜮凶险之境?或许一始朱雀念将她送走就是对的——或许朱雀实在早料念到了这一天——只有我,竟一直那般自以为是……
整个思绪仿佛都往愈来愈深的黑暗与绝望之中滑去,支势不住。忽腕上一紧,夏琰满身一震,回过神来。朱雀不知何时醉了,一只手正握在他腕上。他顿然面露喜色:“师父醉了?”念拨开他手察看他脉象,可不知是否因为无力,一时却挣不开。
“你在念什么?”朱雀仿佛看穿了他心思。
“没有……”夏琰忙掩饰道,“师父……可觉好点?”
朱雀只道,“你扶师父起来。”
夏琰急速应了,可扶持间朱雀照旧紧扣着他一只手腕,就像怕他跑了似,他不免觉得有些奇异,却当然也不问,睹他精神仿佛还不错,便低声与他详道:“我们现在是在青龙谷以北山顶,这处所我来过一次,常日里是没人的,可没念到单疾泉今天偏将顾笑梦软禁在这,是以出口那面守了不少人,没那么容易闯过。”顿了一顿,“很可能——拓跋孤已然带人绕过来,阻我们的路,所以……”
“你在担心走不了?”
“若只有我一人,我没什么好担心,可是师父,我……”夏琰按捺不住,“都是怪我,我理应听你的……”
朱雀面上却反露出一丝笑意,“君黎,你可晓得,‘离别’,还有另一个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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