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自上而下,皆喜击鞠,就连宫中也设了好几处球场,此中数梨园内的一处最大,处所最为广阔,就连地面都是夯土泼油而成,以至于纵马疾驰起来既平坦还不起一丝尘土。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士族官家子弟击鞠游乐,帝后不雅球,与民同乐的极佳场地。
待这日一早,长安城内的郎君小娘子们都已换上最为好看的衣服,擅球下场的便着了新做的胡服小靴,不雅球的也穿了簇新的纱罗裙子,不过巳时,梨园内的球场便已布置妥当,广场中轴线上设的是帝后不雅球的金帐,左首为杨崇渊夫妇,李章的位置,右手边自然是上官稽,再顺次摆列开来,便是一间又一间帷帐隔开的不雅球台,看起来虽小,却是桌案坐席,瓜果小食,香炉冰盆样样俱全。而在球场外围,还有从梨园内挑选的百余名乐府弟子,从旁作乐助兴。
待李绥携着宝缨,和府里的小娘子们随着李氏去时,便睹场中早已有热场的小郎君们正打的热火朝天。
“你们瞧,是阿兄他们。”
听到声儿再看去,才发明,球场上肆意的男儿们不是杨延、杨彻他们又能是谁。
与常日的锦冠玉带不同,今日无论是杨晋,还是杨延、杨彻皆是戴着赤色幞头,身着玄色袍服皂靴,胯下的血红骏马一眼看去,膘肥体壮、灵活善奔,都是绝佳的西域大宛马。
待走到帝后不雅坐台前,李绥与寡人行下礼去:“陛下,皇后殿下。”
当坐在元成帝身边的杨皇后从寡多小娘子中,看到唯一一个施男儿抱拳礼的高挑身影,不由掩着芙蓉戏水团扇对着元成帝笑指道:“瞧瞧,咱们家今日又多了个俊俏小郎君。”
底本坐在两旁的寡人也觉得奇异,怎么一个男儿也混在这杨家小娘子之间,待到那抱拳的人抬起头来一笑,就连元成帝也朗声打趣:“阿蛮是越发不同了,这么一看,倒有几分状元郎的气质。”
寡人惊诧间,再探头仔细打量一眼,不是永宁县主又是谁。
今日的李绥未做脂粉装扮,不过拿螺子黛扫了个英气的扬眉,连朱唇也未曾点,可就是如此素面朝天的打扮,也难掩出挑的样貌。此刻再穿戴男儿家才着的紫袍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脚蹬黑色小靴,更显英姿飒爽。
“今日出门连我们都险些未认出来。”
李氏从旁无奈笑道:“如今阿蛮大了,可是管不住了。”
话音方落,杨崇渊自远处而来,朗声笑道:“我们大周女儿,就得这般,拘束那般做什么。”
寡人随声看去,只睹杨崇渊同一身着紫衫袍带的男子渐渐走近,方在近前行下一礼,便由天子赐下座去。
立在小娘子之中的杨红樱看到这一幕,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可心里却丝毫利落索性不起来,今日是她入长安参加的第一场宴会,为此昨夜她挑选衣服几乎拖到后半夜,原以为今日可以先声夺人,可当李绥一袭男儿装,却反而让她落于人后。
“今日你们两人都着紫衣,倒是应做一队了。”
听到杨崇渊的笑语,李绥这才看清,那着紫衫的不是御陵王赵翌又是谁。
李绥低头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抬头间,却正好触到赵翌对上来的笑眸。
“那便看御陵王今日可肯赏脸,与我等策马击鞠了。”
就在这时,背后马蹄声渐近,逆光看去,只睹杨晋带着一寡击鞠的男儿驱马而来,满是侧帽风流的俊朗模样,引得在场的小娘子们都不由以扇遮掩住脸上抑止不住的红云翻飞。
直到近前,小郎君们才齐齐下马行了一礼。
“阿蛮今日这身衣裳穿戴,倒是比着胡服还好看。”
听到杨晋夸赞,李绥故意抱拳笑了笑,倒是杨延看了过来,打量间,眉目是难掩的笑意。
“听闻前些日子陛下在宫里也训了几个击鞠弟子,今日正好,与两郎他们打上一场,也是一场难得的盛宴。”
听得杨崇渊的话,座上的元成帝脸色微变,终是笑着道:“他们常日里不过是玩乐,球技如何赶得过两郎他们,是太尉抬举了。”
话虽这般说,寡人还是睹那一队手执龙旗,身着玄青衣袍,头戴幞头的盛年男儿应声上前来,一眼看去,个个力大无穷,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好手。
杨晋等人看向安坐在那的杨崇渊,杨崇渊瞥了眼座上的天子,随即对杨家儿郎道:“能与陛下的精锐打上一场是幸事,你们也好生学着,看着。”
杨晋闻言自是应下谢恩,但眼睹对方有六人,杨晋方寻了两人,还差一人时,杨崇渊看向劈面坐着的赵翌道:“御陵王久在西域,不知击鞠生疏没,今日不如请你也下场,陪陛下的精锐们打一场,生悉生悉,叫我等过一过眼。”
寡人闻言皆未说话,但脸色都有了几分变化,长安圈中谁不知,杨家几个郎君自小与杨崇渊学的击鞠,个个都是此中翘楚,而御陵王赵翌,虽未睹过他击鞠,但这本就是军中游戏,对于久经沙场的赵翌,只怕更是容易。
这样的声威,当真不知劈面的天子队又有几分胜算。
待到两队下去准备片刻,便能听到鼓声渐起,在场的人都顿时安静下来,就在此时,男儿们皆跨着宝马,手执球杆,缓缓入场。
伴随着鼓声停歇,两队人马早已齐齐立在马上,候在两方,唯独一球居于两队此中。
只听得鼓角声起,一方忽地扬杆击球,伴随着寡人的高呼声,眼前瞬间变成了男儿的角逐场。胯下的骏马在风中疾驰,马上的人侧身扬杆,好似无论如何姿式,都与马连在一起,掉落不下来。交游穿梭间,一黑,一青,两队人马早已混在一起,围绕着球展开了凶猛的角逐。
“那位郎君的球技倒是与兄长们普通出色。”
听得耳畔宝缨的话,李绥顺着看去,只睹天子队中一男儿身姿挺拔,逆光中,扬杆而起便破了围攻之势,将球入门,博得场上阵阵欢呼。
“那是渤海郡王陈之砚,祖父是圣人的叔父,当今的临淄王。”
说着李绥偏头,便睹宝缨仔细地看着球场上,倒是入迷的紧,不由唇畔浮笑。
看着男儿们幞头后的黑带翻转飘起,杨晋兄弟三人的合营是出奇的好,只睹杨晋迅疾插入对方球队中抢下一球,反手扬杆抛给杨延,杨延坐于马上,倾身躲过来人的攻势,运球数十步,在敌人围攻之时,却是忽地将球凶猛一击,送给了杨彻,在寡人动也不敢动的眼光下,杨彻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般运球前行,眼看劈面拦截的敌人,和死后追赶的人呈包抄之势,却毫不慌张,竟是翻身策于马腹,侧手猛地一击。
这一刻,全场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睹那球“嗖——”地飞身出去,在全场的瞩目下,直直投入了球洞之中,顿时引来全场拊掌欢呼。
李绥侧眸看过去,相对于天子拊掌叫好的动作,杨崇渊不过稳坐在那,唇边多了几分笑罢了。
再转向场中,日头此刻正盛,在阳光的映照下,杨晋、杨延、杨彻三人的身影被阳光印出金色而暖的光芒,男儿们互相肆意扬笑,策马扬杆围绕着球场欢呼,庆祝地互相击打球杆,挥洒着汗水,却难掩胜利的兴奋与喜悦,满是意气风发。
此刻李绥被冲动的宝缨推了手摇晃称赞着,眸中不由也漾开欣然的笑,追随寡人拊掌,但笑着笑着,脑海中突然闪过宿世的零星片段,心下却是没来由地沉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往下坠,落入看不睹的深渊。
此刻看着这般兄友弟恭的场面,有谁会念到,将来他们一个一个却会为了同一个位子反目成仇。
在他们这些公府侯门里,情分终究是俭侈的东西。
偏生杨延念要的,正是这些东西。
结果仿佛毫不意外,天子队的男儿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球手,可杨家的队伍里,也并非池中之物,这场竞赛,天子队虽未惨败,到底输了杨家两球。
倒是元成帝,并未因此败了兴致,反倒高利落索性兴地赏下东西来。
“今日你们姐妹几个既都换上了衣服,那便随几个哥哥们一同下场,今日也痛利落索性快打上一场。”
说罢,杨皇后将自己所用的球杆作为嘉奖,亲自放入了托盘之上。场上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听到皇后如此鼓舞,在场的女儿家们自然是跃跃欲试,欣喜不已。
这女儿间的头场自然是由杨家与李家为先,根据抓阄,李绥与宝缨、杨彻、赵翌分入了一队,杨晋、红缨、杨延、荣安县主分入了另一队。
待到两队入场,尚未开赛,李绥驱马于宝缨与杨彻之间,扬手间忽地扬杆将地上的球击起,寡人诧异时,却睹李绥并未击打,反倒以左手轻紧接住空中落下的球,紧紧捏住,扬了扬,对着对阵的杨延等人唇角勾起,难得肆意洒脱道:“打球讲的是输赢公道,我们不让你们,你们今日可也别故意让着我们。”
面临李绥这一气呵成的活动,在场的人无不拊掌欢呼。
长安一向盛传,永宁县主是击鞠高手,今日一睹,确实令人开眼。
说话间,李绥便豪气地将手中的球一击,球飞出的那一刻,女子明朗一笑道:“换新球来,今日我们便好好打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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