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面的承德死死拦住月昭仪,听着这嘶声裂肺的质问声和怨怼声,就差要跪下时,却蓦然发明耳畔话语戛然而止。
当他抬起头,随着月昭仪怔怔的眼光转而看去,便正好看到掀帘而出的元成帝冷静脸站在那儿,天子愠怒已是不言而喻。
“四郎——”
看着面前的人,听着这令人不快的声音,元成帝已是按耐不住的紧皱眉头,语中冷冽的道:“朕让你回宫反思己过,你是如何出来的?又是谁让你出来的?”
听到这些冰冷无情的话,月昭仪如何也不能将眼前的人与早年那个予她无限温存的人归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处所出错了?
“四郎,你为什么变了,早年你从未这般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向来跋扈的月昭仪此刻犹如失去倚仗的娇花,梨花带雨地上前来,伸手推住元成帝的衣袖道:“你不爱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你怎么能为了德妃那个贱人就将我关起来,又怎么能为了那个贱人将我抛在一边——”
“够了!”
还未待她说完,元成帝积压的凌乱心境顿时冲起,引得他霍然呵斥道:“当真是朕早年太甚纵容你,才会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宫规,违背朕的号令,屡屡闹事,搅得六宫不宁。”
说罢,元成帝便冷沉出声道:“承德,你亲自将昭仪送回去,若再有一人能从绫绮殿出来,违背朕的号令,你就去暴室领罚!”
与此同时,元成帝看向月昭仪道:“若你与绫绮殿的人再踏出绫绮殿一步,这昭仪之位就当真莫要了。”
此话一出,月昭仪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承德也是惊得冷汗涟涟,也不敢再耽误,急速唤人齐力推着月昭仪退出去。
就在此时,月昭仪看到软帘轻动,衣衫还未全然穿整齐,脸上桃红的上官蕴从里面走出来,明明照旧冷漠地看着她,却是能从中感受到胜利者的挑衅与嘲讽。
“贱人,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
几乎是同时,在寡人还未反响反映过来时,月昭仪便拔下头上的簪子扑上去。
然而一切并未如她愿,她还未曾近得身,便被元成帝默然钳制住,将手一拧,将那簪子夺了去。
“还不快退下!”
魂飞魄集的寡人被这怒喝惊醉,再也不手下留情才将魔怔了的月昭仪带了出去。
待到恢复安静,承德小心看了眼天子,又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德妃,适才谨慎地试探道:“陛下——”
“回紫宸殿。”
元成帝的愠怒声响起,眼看着元成帝将走了几步,承德急速赶了上去。
然而还未走出大殿,元成帝却又蓦然定在那,眉宇氤氲入迷雾般看不清,良久终是道:“罢了。”
从小长在宫中,他能够知晓,若今日深夜离开,猜忌和谣言明日就会甚嚣尘上。
一切毫无意外,元成帝再次转身朝着内室走去,待到梳洗罢,锦被已然铺好,寡人已然退下,烛火也仅仅只剩了一盏。
“睡罢。”
仿佛是累极了,元成帝已然疲乏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上官蕴睹此什么也没说,只如早年一个人般,安静躺了下去。
“你们,真的像极了。”
一样的出声,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渴望自由却不得自由。
听到这似有若无的话语,上官蕴侧首看着微弱烛光下那个超脱的侧颜道:“陛下说什么?”
阳影中,元成帝眸中淡然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沉静道:“睡罢,你念要的,我会给你。”
话语落下,元成帝再一次阖上眼睛,明明躺在一张床上,两人之间却似是隔着银河普通,寂静沉默。
这一刻,上官蕴也静静闭上眼,她听到了元成帝的话,更晓得,元成帝说的是谁。
从她入宫起便看清楚了,这偌大的深宫内,天子谁也不爱,谁也未曾付出真心。
除了,明德圣皇后。
所以她晓得了明德圣皇后的一切,大白了天子心中所固执的,忖量的。
今日她刻意激怒阿史那氏,从天子的回应来看,她更清楚自彭城长公主离开长安的那一刻,阿史那氏就彻底成了一步毫无用处的废期。若能安于天职倒罢,若不能,就只会被抛弃。
今夜她刻意穿上了帝后初睹时皇后喜欢的红衣,为天子再现那个梦中都念要睹到的肆意而英气的身影。
毫无意义她勾起了天子积压已久的忖量,让天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所爱之人的影子。
所以,他才会毫无防备地喝下那些浓情酒,不受控制。
而阿史那氏的搅局,也一样是在她的计划中,没有丝毫的偏差。
方才天子的最后一语,她便大白,她曾经达到了念要的结果。
今日这一切,她羞辱了阿史那氏,让天子彻底废弃她,以报阿姐母子之仇。
她也在天子心中种下了一颗不能忽视的种子,这颗种子将会让天子对他心生不同,既有依附她追思所爱之人的庆幸,也有她与杨皇后并非一人的清醉认知,更有今日他为一时晃眼而险些犯下过错的愧疚。
元成帝深爱着杨皇后,所以即便再失神于她身上相似的影子,也不会容忍自己因为这些影子而与她欢好,尤其是在杨皇后离去方半个月的时候。
这无疑,是对那一段年少时光的亵渎。
所以若没有猜错,她将会成为天子的六宫新“宠”,天子会给予她一切宠爱与补偿,但独独不会给予她真正的男女之情。
因为她赌的是天子对杨皇后的深情,赌的是天子对杨皇后的愧疚。
赌的是杨皇后将始终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永不集去。
除非,天子彻底排除这些心结。
一夜过去,到了第两日晨起,上官蕴起身时身边的元成帝早已离开。
在绿翘的服侍下,上官蕴梳洗后正坐在妆台前要由绿翘挽发时,却听到死后传来欣喜交流的声音。
回首间,看到床榻上的那一抹红,上官蕴微微一怔,她虽从未侍寝却也晓得男女之事。
她与天子昨夜并未——
下一刻,上官蕴心下了然,什么话也未说的回了头。
看来,天子这是在替她得救,也是予她的一个无声承诺了。
就这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上官蕴所猜测的,她确实一跃成为了大明宫的宠妃,十余日里至少有五日天子都市宿在清思殿,即便未有留宿,也会送去各种珍奇异宝,以博妃子一笑。
然而在这些世人艳羡的光环下,没有人晓得即使过了那么些时日,冠宠后宫的上官蕴却始终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
一切,不过是虚妄的各取所需罢了。
而与此同时,杨崇渊亲自上书为明德圣皇后修建望贤楼的事情也被元成帝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定下了。
按照杨崇渊的计划,元成帝的应允,李绥无疑成为了此次修建的掌管者。
秉承着明德圣皇后生前节俭的品格,此次工程李绥自然也是竭力推崇删繁就简,然而即便这般,要于大明宫内平地起高楼,也非一朝一夕,口头上说说的易事。
念及李绥为这一事每日宫内宫外劳碌奔波,还是元成帝下旨允准李绥可于掌管工程之期居于宫内。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在元成帝的首肯下,御陵王妃李绥仍旧可以短居于曾经久居的立政殿东配殿。
此令虽致寡人哗然,但在元成帝的决定下,杨崇渊的默许下,终究未曾激起星点浪花来。
一切,仿佛就此安静下来。
然后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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