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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借力打力(1 / 1)

夜幕渐渐降临,墨蓝的星空静静笼罩在大明宫之上,唯有天际与山川一线之间,尚残存最后一分灰白薄云,与那点点星辰遥相争辉。

威仪不失端重的立政殿此刻清幽寂静,就在门口宫人们如以往般守在廊下,听着微微清风拂过芙蓉树的声音,听着宫墙一角蝈蝈的窸窣嘶叫之声。

抬头间却是看到一个人影正急急朝着这一方赶来,就在她们稍稍倾身看了眼,却意外看到向来稳重的太子妃竟是一路着急地提裙小跑而来的,直到廊前,甚至能察觉到她脸上的焦灼,胸前的强烈起伏,和来不及平复的紊乱气息。

“我要、求睹殿下——”

知晓必然事情紧急,廊外的宫娥不敢耽误,急速领命进殿,不过片刻便又出来,尊敬地叉手行礼道:“太子妃,皇后殿下召您入殿。”

听到此话,宝缨匆匆点头,立即焦灼地跨过宫殿门槛,一路绕过屏风槅门来到李皇后面前。

此刻的李皇后换了简便的常服,正顾自枕在胡床软枕上翻看着这几日的天子起居录,不咸不淡地与身旁侍奉的银娘道:“这江才人倒是个稀罕人物,自支入掖庭,得到的天恩圣宠也快赶过德妃了。”

听了李皇后的话,正在细心添香的银娘笑了笑,悄然凑上前道:“听说就为了这江才人,德妃可没少生怒,但怎样圣人总是偏着护着,德妃也只能是老虎吃天,无从下爪罢了。”

“当日前朝紫宸殿的人,人人尽诛,唯独她能留下来,如今反而风光无限,若非有些心思手腕,怎能成事?”

听到李皇后的话,银娘认同地点了点头。

原来李皇后与她口中的这位江才人,不是旁人,正是早年周室元成帝在位时,被天子破例擢升为紫宸殿侍召,后来又于杨崇渊平定上官叛乱,逼宫天子时惊鸿一瞥的丽人,江丽华。

当今天子杨崇渊登基为帝,在封了中宫,擢升太尉府侍奉的旧人时,就这般无声无息擢升这曾经的江侍召为五品才人。

一个小小女官升五品内命妇,若非有德妃、贤妃这些高位嫔妃的风光掩盖,这也足够震惊许多人了。

而这江侍召不愧为天子侍召,也是难得的聪明人,身为前朝女官,不但以容貌艳压掖庭,更是才德兼备,既能在中宫李皇后面前谦恭谨慎地执妾礼,日日晨昏定省地侍奉李皇后摆布,还能在已然门前冷落的曹贤妃面前给予万千尊重,时常还会去贤妃的绫绮殿倾听时好时坏的贤妃说话,便是连宫里上下的宫娥内侍也无不感受到她的亲热随和。

这样的人,要么是心思俭朴,与世无争之人。

要么,就是无欲无求,无欲则刚的人。

“那殿下——”

听到银娘的试探,李皇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将起居注丢到一边,气定神闲地道:“蠢人有蠢人的用法,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法,婕妤刘氏一向不得天子喜欢,时至今日用处已是微乎其微,不过鸡肋罢了,倒是这出身低微,没有任何依附倚仗的江才人,反还有些入了我的眼。”

“殿下念要重用她,牵制德妃、贤妃?”

李皇后闻言鼻息轻笑,云淡风轻地道:“贤妃如今年龄渐长,膝下无子,又心智全失,日后只能守在掖庭终老一生罢了,至于德妃的儿子越王,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能指望他什么,还有荣安再过不了多久就得嫁去突厥——”

“不过你说得也并不是全无事理,多一份小心多一份保证,江才人无需你我刻意推拢,她是个聪明人,看得清如今的事势时事,晓得该做什么,不应做什么。”

否则,若她将江氏推拢过来,杨崇渊又如何会不晓得。

反倒,损了一颗棋。

就在此时,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渐近,李皇后缄默不语,同银娘一同看过去。

睹到宝缨,李皇后眉眼间顿生亲热随和道:“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阿娘——”

不待李皇后叫起,宝缨已是心怀焦灼地跪下去道:“太子殿下被陛下罚去奉先殿跪着,求阿娘救救他——”

“什么?”

宝缨的尾音还未落,李皇后已是霍然站起,几乎是皱着眉,不成置信地道:“陛下罚跪两郎?”

“为何?”

这一刻莫说是李皇后,便是一旁的银娘也是诧异不已。

不说早年如何,如今的两郎杨延终究是一国储君,兴朝太子,陛下怎会突然施以这样有损东宫颜面的惩罚,他日太子又该如何于朝堂、于世界立威?

“儿臣去探听过,可宫人只说是殿下言语触怒了陛下——”

看到宝缨焦急又担忧地摇了摇头,仿佛欲泣的模样,李皇后的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就在此时,外面守着的宫娥也匆急忙忙进来,小心翼翼道:“殿下,紫宸殿刚刚有人送了信来。”

李皇后闻言立即眸中一凛,出声道:“快拿来。”

当银娘走过去,那宫娥急速将一张小小纸条递于眉上,待银娘接过送至李皇后面前时,那宫娥也早已退了出去。

寂静之中,李皇后打开那张纸条,在看到上面的字句之后,双手倏然紧攥,不由跌坐下去。

“殿下——”

“阿娘!”

看到急忙赶上来扶自己的宝缨、银娘,李皇后一颗心已是如擂鼓般急促的跳动着,只睹她摆了摆手,死死将手中纸条揉烂,语中低沉而无奈地喃喃道:“两郎这孩子,总是良善得将自己都不顾了——”

“殿下。”

听到银娘小心的问询,李皇后将手中纸条递给了她们,当宝缨看到的那一刻,亦是脑中轰然。

几乎是瞬间,她什么都大白了。

原来从一开端,便是有人在设想两郎,设想东宫。

是她害了他——

是她——

“快,快去将阿蛮召来!”

听到李皇后焦急的话,银娘有些着急又有些为难地道:“可这么晚了,只怕——”

“拿着我的令牌,你悄悄地去御陵王府,亲自将事情告诉她。”

银娘闻声不再多念,立即领命退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李皇后坐在胡床上,双手紧紧攥住,眸底却是幽暗难探。

当银娘悄然快马加鞭地赶至御陵王府时,已是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因而她一路急忙到了李绥夫妇面前,还不待李绥应酬,已是焦急地行礼道:“王妃,皇后殿下有要紧事,要与您商议。”

在李皇后的令牌被人递进来时,李绥便猜到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姑母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还派人赶出来,所以在驱逐时,她并未惊动太多人,唯有赵翌陪着她,门口亦是有宗明、念奴他们守着。

而此刻看到银娘亲自来,便更加印证了她的念法。

“姑母有何事,但说无妨。”

听到李绥如此说,银娘点了点头,立即慌张地凑前与李绥、赵翌道:“今夜不知何故,太子殿下听闻陛下悄然命看守前朝陈氏皇族的禁卫,于那些皇族日常饭食中下了慢性之毒——”

此话一出,便是赵翌也是些微惊讶,然李绥却是眸中轻动,继续听银娘道:“殿下善良,竟是亲自面呈陛下,恳求陛下放过陈氏一族,从轻发落,言语之间触怒了陛下,已被陛下罚去了奉先殿跪拜列祖列宗,反思已过。”

话听到这儿,李绥自然是大白了,此事虽出的突然,却并不让人意外,杨延的性子她如何不晓得,早年连杨行简不尊元成帝的生母孝愍太后,于太后丧期带着乐姬出游,都市引发杨延与杨崇渊的争吵。

更何况是晓得了这些腌琐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绥联念到今日击鞠场上宝缨的异样,渐渐地于心中生出了几分端倪。

无巧不成书,只怕今日之事又是有人一手推动的。

而能这般算准杨延性子,甚至是猜到他的反响反映的人,便更不多了。

“银娘,替我回禀姑母,此事无需太甚担心。”

听到李绥轻紧的话语,银娘不由惊诧道:“王妃,这是有对策了?”

李绥闻言,唇边牵起笑意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郎既是救人性命,并非错事,又何须对策?”

“王妃——”

看到银娘脸上的不解,李绥眸中携着狡黠一笑,气定神闲地道:“让姑母宁神,此事乃是密事,陛下必将不肯旁人知晓,这,便是他的软肋。”

看到银娘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李绥唇边的笑也愈发闲适,安静。

“所以一旦公之于寡,陛下方寸大乱,我们便可顺着借力打力,到时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谁又能知晓呢?”

听到李绥的话,银娘顿时豁然开朗,立即领了命赶着落锁前返回大明宫。

“此事公然与天子作对,你已念好了让谁来做?”

听到赵翌的话,李绥杏眼含笑,转而看向赵翌道:“知我者,莫若你也。”

“此事,自然有一个再适合不过的出头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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