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宫命冲天子的谣言在长安盘桓不绝之时,又一个惊人的奇事为这天象之言笼上一层神秘色彩。
这一夜月明星稀,层层云雾如纱般覆在墨色的星空之上,隐隐有些遮住了月色。腊月的寒意愈来愈侵入身体里,风吹的如刀割,眼看着一场酝酿已久的初雪就要落下。
寒风凛冽吹动殿前宫灯,就在宫人们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时,一个迅疾地脚步声正被一团温暖的光晕圈住,朝着这天子的紫宸殿而来。
只睹来人是一个小内侍,此刻一上了台阶站在殿外便本性地缓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适才小心翼翼低头疾步走了进去。
入内龙涎香的味道携着暖意顿时袭来,待走至天子经常使用来阅政的宫殿时,便瞧着一身赭色常服的杨崇渊正坐在卷首御案后,手里正捏着一卷奏疏,即使是温柔阑珊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也难掩他的凛冽帝王之气。
小内侍睹此不敢随便打扰,正与一旁亲自侍奉的大内监刘守成相视一眼,刘守成知晓来人必然是有要事禀报,也不怠慢,先小心看了眼沉迷于政务的天子,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待来到外间才道:“怎么了?”
侧首间,刘守成便看到面前的内侍大寒天却是冒着热汗,心下渐渐觉得舛讹劲起来。
当那内侍凑上前一五一十将话悄悄道于刘守成耳边时,下一刻刘守成瞳孔震动,仿佛是不成置信般,下一刻便闪过一丝心惊胆战。
“送信的人也来了?”
听到刘守成问话,那内侍急速道:“事情紧急,虞刺史亲自携着那天机石来面圣了——”
此话一出,刘守成也禁不住吐了吐唾沫,贴身侍奉在天子身边,他深知此事又会在长安掀起多大的风波。
事不宜迟,刘守成脑袋里蹦出这几个字来,立即和内侍使了个眼色,便努力定下心,带着他一同再走了进去。
待再次入内,座上天子依然凝眉看着奏疏,仿佛对他们的动静充耳不闻,直到刘守成回到御案前,正揣摩如何开口时,便听到杨崇渊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了?”
低沉的话语拧紧了刘守成的神经,天子既问,他自然是不敢迟延,急速低下头小心道:“大家,淮州刺史前来请求面圣。”
衣料窸窣声中,埋案执笔的杨崇渊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神落在刘守成身上,引得他强自打着精神。
“他来做什么?”
按着章法,处所的官员只有在大朝会,或回京述职,或天子传召时进京,暗里进京只能说明,必是有不小的事发生。
听到杨崇渊的问话,刘守成不敢去擦额边已落下的汗水,只能谨慎措辞道:“回陛下,淮州前几日落下坠星,约莫小箧般大,且——”
说到这儿,刘守成顿了顿,虽是低着头却能从余光中感受到天子的直视,只能硬着头皮道:“且箧上书有文字,淮州刺史不敢等闲视之,亲自星夜兼程赶来,将坠星面呈大家,此刻人已在外等候大家召睹。”
听到刘守成戛然而止,不敢细说,杨崇渊心下突然蒙上一层薄翳普通的阳霾,双眸间的纵深褶皱也愈发深刻。
难道……
“召他进来。”
天子的话语打破了此时此刻的死寂,刘守成一听到此顿时如临大赦,紧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张扬,只看了眼那内侍,很快那内侍便快速出去将淮州刺史虞世暨请了进来。
掀开软帘,便睹身着紫色官服,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起来身形挺拔,眉方目正,清正的脸上覆着一层忧心忡忡,此刻双手小心捧着一个木匣子,直到天子案前也不敢放下道:“臣虞世暨叩睹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爱卿起身吧。”
看着虞世暨手中捧着的东西,杨崇渊的眼眸深沉不定,语中一如既往地安静道:“爱卿一路跋涉辛苦了。”
“陛下圣恩,此事重大,臣不敢擅专,随便公之,唯有破例赶往长安,亲自面呈陛下,还望陛下降罪。”
看到虞世暨虔诚的模样,杨崇渊心下慌张了几分,随即出身道:“君处置的甚好,何罪有之。”
说罢,杨崇渊终于将眼光落在那木箧上,亲自开口问道:“这,便是那书了文字的坠星?”
听到问话,虞世暨不敢多耽误,捧着匣子的手更紧了些,下一刻便严肃道:“回陛下,正是。”
说罢,刘守成立即意会地上前亲手接过那木箧,心里却是大浪滔天般惴惴不安,唯恐手中物落地,更唯恐此物面呈天子之后……
随着木箧落在案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刘守成小心将木箧打开,一块灰中带黑的滑腻石头落入杨崇渊眼中,只睹此时果然与人间普通石头不同,隐隐中还透着几分神秘的魔力。
杨崇渊将手探出,待触摸到石头冰凉不平的皮相时,才终于下定决心将其握住,双手亲自将它碰了出来。
映在灯火下,石头上明晃晃地刻着极为入里的四竖大字,几乎是瞬息杨崇渊的眸中显露过从未有过惊怔和敬畏。
是的,敬畏,这一生睥睨世界,不畏任何人的他,竟然第一次透露出了无法控制地害怕来。
荧惑守心,
圣人出世。
福祸相依,
国祚延绵。
捧着这块“天机石”的杨崇渊手禁不住发凉,发麻。
早年他以为,人事可违,天命亦可违。
可如今,荧惑犯紫薇,下邽地动现,天机石降世。
难道真的是天意,是上天警示于他,还是……
如今距离将周天子赶下神台,才不过半年之久,坐在龙座上的杨崇渊却已是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要挟,几乎紧急地逼着他。
他知晓,这天机石一事挡不住世界人的悠悠之口,如果他不能给予世界人最好的回答,都将坚定他的帝位,成为无数有心人的反攻借口。
此时此刻,捧着天机石的杨崇渊眉间越蹙越紧,脸色阳沉地让周围人都不由跟着压抑下来。
这十六字天机,若从字面看来,分明说的是当今天子势微,即将有圣人出世,这一福一祸双至,唯独最后一句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要晓得,荧惑守心之下,就连纵横世界的始天子尚且暴毙于出巡路上。
这样的世界大祸,又有谁不胆寒,哪怕,是眼前的杨崇渊。
“福祸相依,国祚绵延……”
眼眸深沉的杨崇渊静静念着这最后一句,却也是久久无法探出此中奥义。
就在此时,他的眼光恰好落在了墙上悬着的一柄龙尾拂尘。
这是他返回长安,京畿谣言遍布,他心下难以明朗时,便去三清不雅请那道清仙人讲道,道清特意所赠予他的。
取自掸去心中混乱灰尘之意。
此刻看着那拂尘,杨崇渊眸光一亮,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依赖与信任。
“大家——”
溘然看到天子阔步朝歪去,一旁的刘守成惊讶之余,急速跟了上去,就在虞世暨愣在那时,便听到天子镇静道:“送虞爱卿先行休息。”
说话间,杨崇渊不顾死后人的叩谢,便大步朝殿外走去,
“去三清不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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