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在来到陈埠县之前,除了张普景慎重其事地找东方闻音谈话,布置她“如果发明有变节党的利益的行为,只要证据确凿,你可以代表构造随时临机处置”之外,杨庭辉也专门单独召睹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许多话,领略了一点,改造和帮忙梁大牙,是她的中心任务。还有,离开梅岭之前,特委的江古碑也跟她谈了话,还送了一个小本子给她,上面写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东方闻音同志,你是要到一个十分复杂和危险的处所工作了,我等待你的平安和胜利。”并且再三交代她,这个小本子不要让别人看睹,尤其是不能让梁大牙看睹。东方闻音不晓得江副书记的这个“求索”指的是什么,也不晓得他说的“危险和复杂”是不是指对敌斗争的形势,但是她从江古碑的眼光里感受到了一种深沉而又难以言说的感情。显然,江古碑对她跟梁大牙一起工作也是极不宁神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对梁大牙如此信不过呢?

“并肩战斗”一段时间之后,她发明了,他们对梁大牙不宁神是有事理的,只不过问题没有他们、尤其是没有张普景和江古碑他们念象得那样严重罢了。梁大牙这个人,优点有几,弊端就有几。

鉴于职责在身,东方闻音从来不念跟梁大牙弄僵,尽管在秧田里被梁大牙弄了一肚子气,但经过一个下午的冷却,表情就好些了。念了一阵,东方闻音温和地说:“梁大队长,我们大家都很钦佩你作战勇敢。可是,仅仅凭这一条,还不够入党条件。一个人入党,是要接受考验的。我们党支部也对你进行了考验,大家认为你总的显露是好的,但是也提出了几条意睹。你如果能够虚心接受,仔细改正,入党就能通过了。”

梁大牙气鼓鼓地说:“我晓得了,是狗日的宋队副和马师爷在背后给老子使绊子。”

东方闻音严肃地说:“梁大牙同志,你说话要背责任,没有谁对你使绊子,同志们提意睹是对你的敬服。”

梁大牙冷笑一声,翻了翻眼皮子说:“那好吧,你把那些意睹给咱转过来,说对了咱就改正。倘若瞎说,咱就权当放他娘的屁。”说完,站起身来,伸腿将长凳踢到一边,索性蹲了下去,呼哧呼哧地卷出了一根枪管粗的大烟卷。

东方闻音说:“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两个人不像你念的那样是来监督你的,他们都是很有作战经验的人,是来帮你一起工作的。”东方闻音说的是心里话。一起来到陈埠县之后,东方闻音一直暗中注意宋、马两个人的行动。她揣摩构造上之所以把自己派来,多是出于一种无奈,也多是一种计谋。而宋、马两人到陈埠县来,则多是真正背有慌张使命的。但是在一起工作的这些日子里,她还没有发明这两个人有什么反常行为,这使她在暗中紧了口气。因为前些日子她的心里一直很矛盾,她既不能有背构造的嘱托,又不念看到梁大牙受到伤害。梁大牙在日本鬼子面前再神情再张牙舞爪,但他在构造面前还是渺小的脆弱的。当然,这些属于构造内部掌握的事情,是不能告诉梁大牙的。

东方闻音接着说:“大家给你提的意睹还不少,我拣主要的说。第一,你梁大牙同志勇有余而谋不足,打起仗来,虽然有有勇无谋,但是缺乏战术意识。”

没念到这一条梁大牙倒是认得挺爽快,咧嘴一笑说:“这个咱晓得。往后作战,一要坑鬼子,两要蒙鬼子,三要哄鬼子,四要骗鬼子。一句话,就是要设圈套给鬼子钻。还要会用地势。山沟子能挡鬼子,河坎子也能挡鬼子,树林子里面还能跟他弄点迷魂阵。咱可以跟他真打,也能够跟他假打,可以把他弄到西边打,也能够把他撵到东边打,怎么利落索性咱就怎么打。打得过他咱狠狠地打,打不过他咱就溜之乎也。说到底,就是要多出点子,不能光靠挥大刀片子。”

一席话说得东方闻音木鸡之呆,她很陌生地看着梁大牙说:“呀,梁大牙,你的前进可真快啊,这一套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梁大牙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学不学的,生能生巧嘛,杀猪杀多了还讲究个刀法呢,咱跟鬼子交兵,当然更得讲究个招数。咱活人既不能让尿憋死,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杨司令看得起咱,让咱当大队长,咱当然不能光吃干饭不揣摩事。”

东方闻音很利落索性,说:“好,这一条你觉悟了,就不多说了。第两条,你现在是抗日军人了,还是个大队长,要注意形象,不能动不动就骂人。开会讲话,不要老是蹲在桌子上。说话要有重点,不要东推西扯,更不要满嘴脏话。”

这一条梁大牙也没有反驳,阳着脸念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东方同志你说得对,咱们当官的得像个当官的模样。古时候兴走八字步,咱如今也得站直说话,再也不能蹲桌子了。往后说话,我也说第一第两第三第四,跟你一样,有板有眼。脏话不说了,要是记不住,你提个醉,在下面踢一脚也行。八路军的大队长说话,是得有个讲究。”

东方闻音注视着梁大牙,真是打心眼里欣慰。确实是人不成貌相啊,别看梁大牙又粗又躁,心里还是很有数的呢。照眼下的情形看,梁大牙的工作还是好做的。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东方闻音扬起眉毛,微微一笑说:“梁大牙同志,你晓得同志们还有一个什么意睹吗?也是比力慌张的一条。”

梁大牙的耳朵一下子竖直了,慌张地问:“什么意睹?”

东方闻音在心里笑了一下,说:“就是……生活风格有点不检点。”

梁大牙被弄糊涂了,鼓起眼珠子问:“啥叫生活风格?啥叫不检点?”

东方闻音尽可能做出轻紧的模样说:“比方讲,握住个女同志的手老是不放开,看睹个好看的女同志话就多。我听说,两戋戋长岳秀英来送军鞋,你满院子撵去拧人家的……我都说不出口,你那模样做,哪里像个八路军的干部嘛?”

梁大牙愣了愣,嘿嘿干笑两声,不吭气了。岳秀英是陈埠县境内的惟一一个女区长,两十来岁年纪,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一笑腮上便飞酒窝。那娘们儿快人快语,提及话来还挺风骚的,颇对梁大牙的性格。岳秀英的屁股确实被他摸过几把,那是赖不掉的。

梁大牙理屈词贫,挠了挠头皮嘻嘻一笑说:“那是逗着玩儿,咱的屁股不是也让她拧了吗?那娘们儿劲儿挺大,把咱腰根子都拧肿了。不信你来摸摸。”

东方闻音哧啦一下红了脸,又好气又好笑,说:“梁大牙你昏了头,我是你的副政治委员,你要放尊重点。”

梁大牙嬉皮笑脸地说:“还不够尊重吗?我把你请过来,还念娶你做娘子呢,那该算尊重到家了吧?”

东方闻音的眉眼一起红了,颤着嘴唇说:“梁大牙你不是好人,欺背女同志,我要向司令员反映你。”

梁大牙一脸的奇异,说:“你这个同志也奇怪,我说要娶你做娘子,那是喜事么。你不乐意就说不乐意,凭啥说咱欺背你?”

东方闻音板起脸说:“那好,这回说清楚了,我不乐意。下次不许乱说了。”

梁大牙倒是仔细起来了,“别慌,你还得说清楚,给咱梁大牙当娘子,你凭啥不乐意?”

东方闻音跺跺脚说:“梁大牙你是怎么回事?你念让我不理你吗?”

梁大牙一头钻进了牛角尖,梗起脖颈子说:“理不理我是你的事,乐意不乐意给咱当娘子也是你的事。可是你得说给咱听听,为啥不乐意?是不是咱有啥让人不能容的弊端,说出来咱也好改正。”

东方闻音这回算是领教了梁大牙的胡搅蛮缠,念跟他好好谈谈吧,又恐怕他装疯卖傻,跟这样的人满身是嘴也谈不清楚,只好敷衍说:“这不是什么弊端不弊端的,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是同志关系,没有……”东方闻音感到没法再说下去了。

梁大牙毫不紧懈,急切地问道:“你说咱俩没有什么?”

东方闻音半天没吭气,站起身来笑了笑说:“梁大牙同志,这个问题很深奥,真的,我也说不清楚。你不要念得太多。你再乱说我真的不理你了。眼下,进修是你的当务之急。杨司令员给你的那本书,你要把字认全了。学透了那本书,你就会有很大的前进。”

梁大牙也是好长时间没开口,念了很长时间才说:“那件事眼下先不说了。咱再问你,改掉你们大伙说的那些弊端,再学好杨司令员给咱的那本书,咱就能在党了么?”

东方闻音点点头说:“我念那可能就差不多了。”

梁大牙仰起脖子,瞅着东方闻音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气壮山河地说:“那——好吧,咱就听你的,赶紧改掉弊端,争取早日在党,也争取咱们两个早日有那个什么……”

东方闻音噗哧一下笑出了声,说:“好哇,那就要看你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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