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牙前腿弓后腿绷，双手擎着小钢炮的炮管，眯起左眼，右眼从炮管里望出去，便望睹了一片烫眼的紫气。
关于这门小钢炮，还有一则曲里拐弯的故事。自从那次端掉西马堰据点，缴获了这门八成新的小钢炮之后，梁大牙就不像以往那样重视机关枪了。比力起来，当然还是这玩艺儿过瘾，能隔山扣人，落地开花一片，一炸就能炸一窝。
家伙是两中队缴获的，朱预道起先赖账，不念上交，念留着自己先露一手，梁大牙趁机给他狠狠地上了一堂风格课。梁大牙说：“吃独食屙驴屎，你念犯过错吗？我听老红军说，长征的时候，彭德怀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半碗辣子肉，连闻都舍不得闻一下，就送给了朱总司令。朱总司令倒是闻了一下，却连一口也没舍得吃，连汤带水送给了毛**。你朱预道好大的胆，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攒私房钱。你亲自给我把家伙送过来，少一个零件我剁你一根脚指头。”
朱预道当然不敢马虎，立马就把小钢炮和五发炮弹送到了陈埠镇。那时候大队部没有人会摆弄这玩艺儿。一睹新炮，梁大牙快活得直吸冷气，把大队部的兵和周围的老公民都吆喝到两龙岗，本大队长要亲自露一手。岂料那炮横竖就是一声不吭。梁大牙折腾了几袋烟的功夫，装了卸卸了装，急出了一身臭汗。弄到最后，梁大牙终于光火了，一把扯过朱预道，鼓起眼珠子质问他是不是做了手脚。朱预道老老实实地坦白，手脚是断不敢做的，但在送来之前，他也在江店集玩过一阵子，好像里面有个东西弯毬了。
梁大牙不听便罢，一听这话，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妈推个巴子，里面有个东西那不是撞针么？撞针弯毬了它还响个鬼！看着一圈子嘻嘻哈哈看洋相的兵和老公民，梁大牙恨不得猛抽朱预道几个耳巴子。真是晦气，本大队长念露一手，哪念到脸没露出去，倒把馅露出去了，弄成了这种势成骑虎的场合场面。欲说就此支场，本大队长的面子已被弄得轻飘飘的，这个场还支不掉。
梁大牙急中生智，心里揣摩，但凡火器，发射的事理都差毬不多，就像蛇矛，也是靠着一根钉子撞屁股，撞热了就炸。思路到了这个地步，梁大牙就有主意了，吆喝朱预道去找了一根铁钉，将炮弹塞进炮膛里架好，铁钉摁在炮弹屁股上，准备用野生撞针把炮弹揳出去。
梁大牙自发构造打炮演出的时候，宋副大队长和东方闻音等人压根儿不晓得，后来听睹街上有人乱哄哄地说梁大队长在两龙岗上玩炮，这才快快当当地跑过去看个究竟。等他们跑到两龙岗上，梁大牙曾经操作准备停当，举起锤子正要揳钉。
宋副大队长一看这地势，吓得腿都软了，颤着嗓子大喊一声：“住手，危险！”
梁大牙老远望睹宋副大队长，哈哈笑道：“老宋别尿裤子，今天本大队长要给你们玩个稀罕的。”言毕，不由分说，举起锤子一锤揳了下去。
只听睹裂天动地的一声，那炮弹果真爆了，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弹丸呼啸出膛。
围不雅的老公民和八路军士兵一起趴下，发急之余，又雀跃欢呼。却不睹梁大牙有什么反响反映。宋副大队长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连滚带爬扑到高坎处，一迭声地大呼小叫：“老梁老梁，梁大队长，你怎么样？”
起先喊了几声没动静，保镳班的士兵也围了过来。直到烟尘渐渐集去，才听睹坑洼里有人瓮声瓮气地哼哼：“他……他娘的，这狗日的鬼子炮……屁股也能起火……”
宋副大队长带着几个人摸上去，一看，果然是梁大牙，不过曾经今非昔比了，露出了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脸上黄毛黑皮纵横交错惨不忍睹，连那一对经常凸出眼眶的眼珠子都看得不甚分明了。
那时候杨庭辉还没有到军区进修，晓得了这件事情，便把梁大牙叫到分区，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杨庭辉说：“啊，你梁大牙真豪杰啊，我看要是给你一架梯子，你敢爬到天上去。可是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蓝桥埠上的地痞无赖，你是八路军的县大队长。我横竖弄不大白，跟日本人作战，你梁大牙刀快枪准，把仗打得风雨不透。怎么偏偏就在这些小问题上，尽做一些孩子事，真让人为你害臊。”
梁大牙自知理亏，红着脸笑得很尴尬，说：“司令员，咱错了。咱不像那些老革命大队长，时刻注意形象。咱这个人，作战开会时，咱能时刻记得咱是大队长，可一到寻常日子，咱就……就放紧了要求。”
杨庭辉说：“往后交兵，不许你再抱机关枪了。你的职责是指挥好全大队，不能光耍个人豪杰主义。”
梁大牙说：“大白了，慢慢改。”
杨庭辉说：“缴获了新装备，要虚心进修，要请行家指教，哪能自己蛮干瞎鼓捣呢？你个人死毬了事小，但是对凹凸山地区的抗日事势时事有影响。前几天洛安州里起了谣言，说你梁大牙跟朱预道自己把自己炸死了，我杨庭辉被八路军总部撤了职，鬼子都念趁机来‘扫荡’你陈埠县，你晓得吗？”
梁大牙咧开大嘴笑了，说：“果真如此就有好戏了，咱们将计就计打他个龟孙。”
杨庭辉板起脸说：“我曾经跟宋上大和马西平下了死号令，让他们监督你。以后作战，梁大牙再抱机关枪往前冲，我撤他们的职。”
梁大牙挠挠头皮说：“……这样吧，往后我保证不抱机关枪了，可是司令员你得让我操炮。我的小钢炮在哪里，我的指挥位置就在哪里。”
杨庭辉念了念才说：“这个我不做死规定。但是你要当心。”
这以后，梁大牙果真扛上了小钢炮。两中队缴获的战利品，送到分区枪械所修理一番，便成了梁大牙的个人装备。而那挺伴随他几个春夏秋冬的苏制机关枪，则礼尚往来地下放给了朱预道。
近来一段时间，洛安州蠢蠢欲动的日伪军们终于弄清楚了，梁大牙和朱预道并没有被炸死，便老实多了，不肯随便进山。陈埠县县大队奉分区唆使，抓住这一难得间隙，一方面帮忙老公民支粮食，另一方面开展政治练兵，同时构造官兵进修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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