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冯赶到刘汉英住所的时候，刘汉英正在花园里捉虫子。兵荒马乱的岁月，偏安一方，这也是难得的闲情逸致了。
刘汉英住的是一幢两层简易楼房，这是部队进山的第两年由工兵建造的，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是地面很大，院子里种着蔬菜，后院还有一个花园，品种不多，大都是凹凸山特有的栀子花和杜鹃之类。
刘汉英的夫人程密斯是大家闺秀，结业于上海的一家教会学校，知书达理，为了表现坚持就地抗战的决心，该密斯也于去年进山，就在刘汉英的特别行政公署做妇抗工作，奇尔也到学校和医院里去，因此乔治冯对她并不陌生。睹乔治冯来了，程密斯赶紧迎出门外，满面春风地说：“好稀客，你乔治总算登我的门了。此来必有贵干。”
乔治冯原来是满怀信心来的，让程密斯这么一说，反倒停住了，木着脸念了一会才说：“倒也算不上大事，我来找刘先生说点小事。”
程密斯说：“公事还是私事？”
“应该算是公事吧。”
程密斯笑了，说：“什么叫应该啊，公事就是公事，私事就是私事。你这么似是而非，我断定八成是私事了，并且是慌张的私事，不然你怎么肯舍驾到临寒舍呢？”
乔治冯的脸不由自立地就红了，心里念这个女人厉害。
两人正在门口应酬，刘汉英从后院里踱了出来，睹是乔治冯，也有些意外：“咦，你这个救命的菩萨，竟然也到我这个杀人屠夫家里来了，难得难得。夫人，你是不是到伙房关照一下，我来跟乔治老弟喝顿早酒怎么样？”
乔治冯说：“早酒是不必了，我说完话就走。”
“噫，那可不可，菩萨来了不敬酒，是要倒霉的。我晓得你不尝土酒，我这里可是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就是给你留的。”
程密斯朝乔治冯笑了笑：“我今天可是要亲手下厨了。”说完，一摆腰肢走了。
乔治冯念了念，也好，这样可以从容地把话说完。再说，这段时间稍微逍遥一些，表情也比力好，清苦数日，有几杯威士忌不算坏事。如此一念，便不再推托，跟着刘汉英进了客厅。
坐定，勤务兵上了茶，刘汉英说：“别忙，咱们有约在先，今天你说什么都可以，就一个字你不能说。”
乔治冯有些犯糊涂：“什么字？”
“一个‘走’字。你老弟无事不登阎王门，你今天该不是来告辞的吧？”
乔治冯心里踏实了，笑笑说：“这个字今天不说，我今天来，是念跟你提一个要求，盼望你不要谢绝我。”
“有话请讲。”
进入实质性的阶段，乔治冯几还是有点顾虑。刘汉英虽然是一个受过教育的高级军官，但是在有些问题上，粗鄙的一面还是有的，弄得不好，自己的意思就会被歪曲。而如果不直接说出来，显然也是不可的，并且是刻不容缓的，他异常讨厌那个不息去医院骚扰的黄密斯，他再也不念睹到她了，于是硬着头皮说：“我请求把那个姑娘留在医院里。”
刘汉英怔了一下，坐在红椅上的身体斜过来，奇异地看着乔治冯，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笑起来：“哈哈，你老弟到底耐不住寥寂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凹凸山的姑娘，你乔治冯只要不嫌弃，要谁我给谁。你说吧，是哪个姑娘？”
乔治冯的脸顿时涨红了：“刘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必要一个助手，我看中了那个叫韩秋云的姑娘，她很聪明，有很好的手指，适合我的要求。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其余意思。”
“是吗？”刘汉英表情古怪地窥着乔治冯的眼睛，像是在深挖那里面最躲藏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有其余意思呢？小人好逑无可厚非，在凹凸山，你反抗日事业是有卓越孝敬的，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别说你喜欢一个姑娘，你就是要几个如夫人，那也是看得起我们嘛。”
乔治冯有些不利落索性了：“刘先生你这样说不适合，很不尊重人哦。”
刘汉英又斜过身体：“你说什么，不尊重人？哈哈，你老弟真是个书虫。你哪里晓得，在凹凸山，说这话的如果不是你乔治先生，换任何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可以毙了他。当然了，我们是无话不谈了。至于那个姑娘，我跟你讲，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留在你那里了。你说是当助手也好，当学生也罢，只要你老弟利落索性，怎么样都行。”
乔治冯觉得，在刘汉英的面前，实在有口难辩。虽然他有着特殊的待遇，可以称号人睹人怕的刘旅长为刘先生，但国军军官的专横他是不息耳闻目睹的，他只是在心里为韩秋云和凹凸山的女性们感到难得，在这里，在国军的部队里，她们的人格很难受到起码的尊重，为了某种利益，她们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当成一件对象或者礼物转让。
这种难得的表情使乔治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法。他悻悻地说：“刘先生既然同意了，那就请你给黄密斯下一道指令，请她不要再三番五次地到医院纠缠了。”
刘汉英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也得答理我一个条件，还是那一条，本部离开凹凸山之前，你老弟不能再提走的事。送佛送到西天，烧香要烧到底，你老弟回国援助抗日，也得善始善终。”
正在说话间，程密斯进来了。刘汉英乐呵呵地说：“洁芬，这回你有事做了，我看你那个妇女新生活运动，可以从乔治这里做起了。你晓得乔治今天为何而来吗？”
程密斯含笑说：“不晓得。”
“嘿嘿，风为凰栖蝶为花舞，我们的乔治医生相中了一个姑娘。”
程密斯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是吗？这是功德啊，谁呀？”
刘汉英说：“乔治老弟的眼光独具匠心，他爱上了一个凹凸山村姑。”
乔治冯涨红了脸，赶紧辩解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必要一个助手和学生，她就是我们治愈的那个姑娘，名字叫韩秋云。”
程密斯粲然一笑：“果然好眼力，那可真正是一个小尤物儿。可是，她还是一块璞玉啊，她没有受过教育，你……爱她吗？”
乔治冯这下更说不清楚了，支枝梧吾地回答说：“我当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但是我确实很喜欢她。”
程密斯又问：“她晓得你喜欢她吗？”
“不晓得，我可从来没有说过。”
“那么，她喜欢你吗？”
“那就更不晓得了，我从来就没有问过。”
程密斯咯咯一笑：“你念过吗，比如你曾经念要拥有这个姑娘，你甚至有可能娶她，你念过吗？”
乔治冯愁眉苦脸地看着程密斯，很大一会儿才老老实实地回答：“念过，我念我是念过的，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不过那往往是异常奇然的一个念头，你们晓得，我不是一个……”
“行啦。”刘汉英摆摆手说，“什么喜呀爱的，这里是军队，不讲究那些婆婆妈妈的。这样，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办。洁芬，我看你出面比力适合，你去找那个姑娘谈谈，晓以大义。不管她是怎么念的，怎么念的都得以国家利益为重，以抗日大局为重，既然乔治医生情有独钟，她就算是为党国特别是为凹凸山抗日独立旅做出了孝敬，要她照顾好乔治。”
程密斯笑笑说：“听你这口气，下一道号令得啦。”
刘汉英说：“你先去动员嘛，我相信她会很乐意的。万一她有异常念法，下道号令也未尝不成。”
乔治冯顿时急了：“程密斯你千万不要出面，就算我……有那个意思，也得我自己……劈面说啊，那应该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啊……”
程密斯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得鲜花盛开绿叶飘扬：“乔治，你以为这是什么处所，你当这里是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吗？你以为这还是加拿大吗？你还念跪下来向那个姑娘求婚吗？你要是把那样的名流当上了，我们的姑娘可就吓跑了。中国的红娘传书倒是很有效果的。”
乔治冯说：“问题是……我们还没有……”
刘汉英又挥了挥手：“功德功德，没有的也能够有嘛，我赞成有。我一会儿就交代吉处长。那个韩秋云参加抗日几年啦？哦，还挂过彩，那就先授个上尉衔，上尉助理医官吧，怎么样？”
乔治冯吃惊地看着刘汉英：“可是她的学业还没有开端啊，怎么能当助理医官呢？这的确是开打趣。”
刘汉英也看了看乔治冯，笑了，显出很宽厚的模样：“按她的资历，上尉曾经很低了。”
乔治冯实在是搞不懂祖国军队里这种升迁的随意性和个人意志的巨大作用，竟然冲动起来了，说：“你给她授上尉可以，哪怕授少校我也不反对，但是她现在怎么能当助理医官呢，我只是念让她当我的助手和学生。你这样做，是对我们医学的侮辱。”
刘汉英仍然不温不火，笑道：“你看你这个老弟，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给你创造条件啊。”
乔治冯却不承情，仍然面红耳赤地抗争：“不是一回事嘛，你怎么能这样处置问题？荒唐！”
刘汉英狡黠地笑笑说：“荒唐也好，谬误也罢，我看事情就这么办了。”
勤务兵进来了，端上来几碟精美的菜肴，程密斯便热忱地召唤乔治冯入席。这顿晨酒，刘汉英兴致很高，左一杯右一杯地猛劝。
乔治冯起先闷闷不乐，架不住刘汉英夫妇摆布夹攻，后来就喝出了热忱，喝得摇头晃脑，并且于摇头晃脑中同刘汉英又达成一项口头协议，在刘汉英的部队没有撤离凹凸山之前，他仍将一如既往地效力于刘汉英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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