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爹念听听你的意见。”
两父子并肩而行,朱厚照对朱启元轻声说道,举手投足,威仪万方,身上哪还有半点火气。
在朝堂上怒形于色之怒,是要给群臣一个难记的经验,让群臣深刻的记住,即使他现在很少管事了,也轮不到他们肆意妄为。
在自己儿子面前,就没必要装了,究竟一路走来,什么样的破事没睹过,任何一件事都要发火,他早该气死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爹,你不生气了?”
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亲爹,朱启元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在朝堂上怒火冲天,转头就一脸安静,他实在看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朱厚照。
“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爹我从登基御极开端,就不息与人勾心斗角,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岂能让我为之失态,都是装的。”
朱厚照澹然道。
石行峰妖言惑寡,户部官员侵吞抚恤金,都算不得什么,比这还可恶的事情他都睹过不少。
“那你刚才在朝堂上......”
朱厚照看着这个傻儿子,意味深长的道:“天子的威严是必要保持的,如果放任自流,等群臣把天子的威严遗记殆尽,那,事情就费事了。”
“王莽篡汉,陈桥叛乱,无不是在天子威严丧失干净的情况下发生的。”
朱启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以前经常混迹江湖的他,思维还没完全从江湖浪子转换成上位者。
江湖浪子只顾逍遥快活,而上位者,要考虑的是方方面面的。
“说说你的意见吧。”
朱厚照有心考验一下朱启元的大局不雅。
“石行峰妖言惑寡一事,儿子认为应与其他各朝的文人风气有关。”
“在其他各朝,对文人群体有着诸多优待政策,而在本朝,最好的优待就是入学免费,其余的优待不光没有,还有种种限制。”
“那些前来本朝肄业,习惯了风花雪月的各朝学子不适应本朝风气,意图改变本朝对待文人学子的政策也在预料之中。”
“花点钱上下打点一番,万一就胜利了呢,那石行峰估计就是支了贿赂,才敢大放厥词,究竟一个小小的通文馆主事,俸禄远比不上六部三院的官员。”
“而在这里面,未尝没有本朝学子在火上加油,其他各朝,只要成了举人,就有各种福利待遇,而在本朝曾经也有,只是让爹你给打消了。”
“他朝学子有的,我朝学子没有,心里难免失衡。”
“如果听从石行峰的建议,提高了他朝学子的待遇,我朝学子必将要跟着闹,届时肯定会有人趁势提出恢复旧制。”
“如此一来,石行峰,各朝学子,本朝学子都得了利益。”
朱启元此刻仿佛得了朱厚照的真传,阐发问题从不同的角度动身,不说是鞭辟入里,却也谈到了点子上,让朱厚照不禁刮目相看。
“说的一点都不错,石行峰妖言惑寡,看似是一家之言,实则背后有着数股势力在推动。”
朱厚照给了朱启元一个赞扬的眼神:“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你,长进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朱启元感到满意。
以前的朱启元浪荡不羁,总爱折腾的没完没了,他是既头疼又无奈。
“户部官员侵吞抚恤金一事呢?”
朱启元念了念,慎重道:“此事原因不慌张,慌张的是给战死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
朱厚照笑了,笑得十分隔怀,自小就让他头疼的儿子总算是成生了,拍拍朱启元的肩膀,很是满意道:
“不错,原因不慌张,无非就是清理掉一批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腐败的官员而已。”
“当前最慌张的是抚慰战死将士的家属,向全国数百万士兵表达朝廷对他们的器重,纵然马革裹尸,朝廷也不会不管他们的家卷。”
“军队为一国之嵴梁,军心尤为慌张。”
“大臣可以死,人间之人无数,念当官的,能当官的,多得是,弄死几个再找人顶上就是。”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别把官员看得太甚慌张。”
“而军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军心要是乱了,要重新整合,就会难上加难。”
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样,来日你抽个空,亲自去慰问一下被侵犯抚恤金的将士家属。”
】
“我晓得了。”
朱启元应了一声,能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他也很反感跟着朱厚照枯燥无味的批阅奏折。
并且,他与长孙无垢新婚燕尔,被朱厚照推着进修处置政务,都感到冷落了娇妻。
汉子嘛,人生第一次,不免食髓知味。
“之后,你再去一趟湖广茶陵,去拜访一下东阳书院李东阳先生。”
“他是你爹我的教员,多向他请教治国理政之术,对你将来大有利益。”
朱厚照眼光看向远方,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盼望李东阳不要让他失望,别跟着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一起触碰他的底线。
他这一辈子,杀的人够多了,手上不念再染上自己教员的血。
去拜访自己老爹的教员!
朱启元剑眉微挑,他总感到朱厚照是话里有话,目的绝不是皮相上那么俭朴,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只能接下了这看似俭朴的任务。
“有事多跟你媳妇儿商量,她啊,比你看的透。”
朱厚照叮嘱道,他千挑万选给朱启元选了长孙无垢做妻子,是念要长孙无垢成为朱启元的得力臂助,不是让他当花瓶摆着看的。
交代完事情,朱厚照回豹房,朱启元回他的靖王府。
儿子都成婚了,再住在豹房,就几有点不适合了。
......
一场朝会事后,官场大地震爆发了!
受石行峰影响,百家协会遭受大清洗,自杨慎之下,大都官员被查,仅有一小部门洁身自好之辈得以保全。
而作为风暴的开端,石行峰直接被抄家,举族被发配边关,前去开拓无人区,而他本人,发配暗羽星挖矿,今后过上生不如死的好日子。
百家协会遭到清查,石行峰终局惨澹,六部三院也好不到哪里去,闹得鸡犬不宁的。
锦衣卫出手,彻查侵犯抚恤金一桉,短短七天时间,就有大量涉桉人员被捕,除去那些朝廷以外的人员,光是官员就有一百多人。
从朝廷中央到处所官府,官位或高或低,但无一例外,都将面临凄惨的未来。
自文官集团完蛋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的大规模清洗,吓得无数官员彻夜难安,害怕自己会被牵连上。
好在,朱厚照只是念震慑群臣,并非要掀起大清洗,将涉桉人员全部抓捕之后,便号令锦衣卫停手,此后好一段时间,群臣都仍是心惊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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