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用一石粟米换来学问?”
“世界何曾有如此廉价之学问?”
嬴政和赵高不分先后开口,同时向赵子虎问道。
但不等赵子虎回答,嬴政便又道:“吾儿可知,你弃之如敝履的翰札典籍,乃是身背学问者,花费大心血著就,乃是末学后进者,笔笔细心缮写,生怕错漏一字,录成便可传诸后世,福泽百代子孙。”
“便是花费重金买来翰札典籍,可学问却也不是说做便能做,学问学问是学是问,无有师傅指点教导,纵然买来典籍,也看不懂。”
“便如为父方才所言,那儒家孔丘,是何等圣贤,可他教人做学问,尚且要支束脩之礼……若拜访旁人为师,又该礼敬几?百金还是千金?”
“如此学问,何其珍贵,一石粟米换来,岂不妄念可笑?”
赵高听得连连颔首,嬴政在赵地为质数年,终究还是懂些人间疾苦的,不似他的顽劣儿子般,自幼生长于深宫,睹识稚子可笑。
这也就是赵高不晓得,后世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否则非得讥嘲他一声晋惠帝。
饥民何不食肉糜?
黔首何不做学问?
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父皇与赵府令眼中的学问,自然一石粟米换不来……”
赵子虎点点头,先是认同了嬴政和赵高的说辞,但转而又梗着脖子道:“不过,以前没有廉价学问,不代表以后没有。”
“儿臣说有,那它便将要有,也必定要有!”
他被嬴政和赵高的【何不食肉糜
眼光,给刺激到了,这却是与君臣两人杠上了。
嬴政与赵高对视一眼,皱眉道:“莫要大言不惭!”
赵子虎一指帐外,道:“此时墨家相里氏巨子,正自试制一种名为纸张的奇物,造价低廉以麻皮制成,比之麻布俭朴,无需纺织,一次可成千百张。”
“一旦试制胜利,百家典籍便可如封禅绘般,一天印刷数千上万。”
“敢问父皇,敢问赵府令,如此学问,可能廉价否?”
呼啦——
嬴政豁然起身,宽袍大袖带翻了面前案几,奏疏翰札集落满地,那龛盒中的传国玉玺,也如皮球般滚落,骨碌碌滚到赵子虎脚下。
但帐中诸人,却没有心思去捡拾。
因为赵高和数名和禁卫内侍,也皆是满脸的呆滞愕然,一副疑惑自己出现幻听的蠢萌模样。
“墨家竟有这般奇物?”
嬴政回过神后,丹凤眼已是瞪圆成了牛眼,惊疑急声道。
他嘴里虽是询问,却没有让赵子虎回答的意思,抬腿跨过翻到的案几,踩着满地奏疏翰札,便径直向帐外走去:“摆驾,去寻相里老爱卿。”
赵子虎捡起脚下的传国玉玺,悄么蔫儿往胸甲里一塞,跟着嬴政往外走。
赵高打了激灵回神,忙是快走几步,嗔目按着赵子虎肩膀,硬生生从他怀里掏出传国玉玺。
赵子虎呲牙怒目,悻悻反瞪他一眼。
“本是念与貂蝉胡亥他们显摆一番,让他们涨涨睹识,赵府令何必吝啬。”
“公子莫要胡闹,玉玺可不是寻常玩物……再说,他们早晚也能睹识的!”
赵高意味深长撂下一句话,将玉玺交还给背责照看玉玺的内侍太监,而后与赵子虎一道,迅速跟上嬴政急不成耐的步伐。
……
御驾一行纵马疾行,在月色下赶往爵臣营区,寻到老相里的超大毡帐。
老相里的扈从家臣,急忙行李拜睹,并禀明嬴政,老相里此时不在帐中,而是去了匠营忙活什麽事情。
嬴政心知,老相里八成是在匠营,试制自家怂娃口中的纸张奇物。
于是,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御驾一行又快马加鞭,驰往匠营所在!
赵高未免嬴政再多跑冤枉路,便拿出中车府令的看家车骑伎俩,一马当先甩开御驾,先行赶往匠营找到老相里。
待御驾赶到匠营外,他和老相里,以及相里月,已是等候多时,不用嬴政再去找了。
所以说,有些人能得boss青睐,走到哪里都要带在摆布,不是没有事理的。
太会做事了,真心离不开!
“拜睹陛下~!”
老相里和大孙女揖手向急匆匆赶至的嬴政行礼。
嬴政翻身下马,双手搀扶老相里道:“老爱卿免礼。”
老相里也是知晓嬴政脾性的,一看嬴政这礼贤下士的谦逊姿态,又看赵子虎也在后面跟着,便知嬴政八成晓得造纸之事了。
嬴政的脾性,就像尉僚评价的那样,用得着你的能力时,那你便是他的心尖尖,真能捧着你宠着你,让你不卖力不卖命,都不好意思的那种!
“陛下可是来看老臣与月儿试制纸张?”
老相里也不卖关子,直言相问道。
嬴政颔首:“然也!老爱卿与……月儿可试制出来了?”
他嘴里急着询问,眼光却是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相里月。
该说不说的,他还是第一次睹这位准儿媳,心中是难免好奇的,而这借着月色仔细一看,他也有点蚌埠住,眼角止不住的抽搐。
样貌气质都好,有闺秀风范。
只是这年龄,确实有些大了。
大的过分了!
也是难为怂娃了!
将来或可真要多纳几位年青妾夫人,若这相里月管得严,便由自己下诏赐妾婚,几弥补一番。
他这边心念电转,念着给好大儿纳妾,面前的老相里,却是被他的急性子,给搞得哭笑不得,无奈揖手答道:“陛下,纸张之试制,今日方才开端,却是没有那般快胜利的!”
嬴政闻言,也支敛了心神,不无失望的皱眉道:“几时可成?”
老相里抬目看向他死后的赵子虎,老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笑意。
赵子虎与他四目相对,心中顿感不妙,立即呲牙怒目,恶狠狠瞪着老相里,以请愿胁之意。
但,老相里岂会怕他这孙婿要挟,毫不犹豫的出卖赵子虎,幽幽道:“造纸之法乃是子虎公子传授,老臣与月儿试制,却是不得其法,只能慢慢摸索,进展不免要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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