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睹胡濙来访,有些意外。
人走茶凉。
致仕之后,还有不少人去拜访。
但无一例外,全是五品以下的官员,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远大出息,晓得于谦被朱祁玉忌惮了八年,如今致仕,应该不会被起复。
胡濙的虚衔还在于谦之上,太子太师,正一品。
太子少保是正两品。
不过论职位和名望,于谦要高一筹。
有些东西,不是资历高就更强,于谦在北京保卫战立下的功绩,胡濙拍马也赶不上,何况兵部尚书掌控兵权,所以哪怕王直还在的时候,文臣泰斗依然是于谦。
在书房落座,奉茶后,于谦笑道:“源洁到临寒舍,恐为天子忌。”
胡濙字源洁,号洁庵。
巧了。
于谦字廷益,号节庵。
胡濙笑不出来,轻声道:“此来是请廷益出手相救。”
于谦大感讶然,“源洁何出此言,你乃五朝老臣,又是礼部尚书,深得天家信重,一生仕途坦荡,何来如此惧意?”
胡濙勉强浮起笑意,“不是救某,而是救我大明!”
随即四处看了一眼。
于谦笑道:“寒舍周围多有锦衣卫,但还好,许是陛下和殿下信重,没人监听,只是盯住往来人丁,源洁大可宁神。”
胡濙抬高声音如此这般一说。
饶是经历过北京保卫战,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量气度,于谦听完之后,还是震惊得原地石化,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何等天大的诡秘!
胡濙暗然的摇头,“若是被他们得势,必将江山半分,大明国力再次腰斩,彼此之间战火不息且不说,北京这边又哪来的力量天子守国门。”
于谦许久才反响反映过来,“确实棘手,实不相瞒,某几日前因太子殿下宣召去过东暖阁,太子殿下也知悉了些许苗头,认为如果有人要救上皇,必然是去南方另立朝廷。”
胡濙叹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也!”
十岁啊……
宣宗陛下十岁时,也远不如当今太子。
问道:“少保意立何处?”
于谦笑道:“殿下用一句话让某没了退路,亿万黎民和上皇,孰轻孰重?”
胡濙懂了。
叹道:“不过如此一来,上皇大概是要驾崩无疑了。”
于谦点头,“确实如此。”
又摇头,“如果真如你说的那般,此事恐怕不会那么随便定输赢,须知一旦他们下手,太子殿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去请上皇驾鹤,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谋划,能让太子殿下反响反映不过来,只要抓住这一点,太子殿下就不会输。”
胡濙摇头,“就是不晓得才愁。”
于谦沉默。
许久才道:“我能做的,只能让太子殿下可以尽起亲军两十六卫和团营的兵力,以及抽调处所卫所兵力进行围追堵截,其余的,全看太子殿下了。”
胡濙道:“实在于少保能如此做,曾经够了。”
须知殿下手上还有一件大杀器。
锦衣卫!
只要是在京畿,非论那一批人躲藏得有多好,最终都市暴露。
于谦却不苟同,“但你说的那个消息很慌张,看似和当下事势时事无关,然而很多是胜背手,那位出身南方的大臣很多是潜藏多年的棋子,也许这样的棋子在朝廷里还有许多,从永乐到景泰年间的每一个南方出身的官员,都有嫌疑。”
胡濙出了一身冷汗,“亲军两十六卫和团营的将领之中……”
于谦斩钉截铁,“必然也有!”
胡濙脸色凝重,“那这一次,只怕比石亨和方瑛的动乱,更加危险。”
于谦念了念,“看太子殿下了。”
帮不上忙。
因为他和胡濙都是小人,更没有那个能力去调查这些南方出身的官员,但太子殿下有,念到这里,于谦有些坐不住,起身,“得去一趟东宫。”
胡濙道:“我和廷益一起去!”
文华殿书房。
朱睹济在掌心动弹着那把金刀,听朱骧汇报:“徐来盯了几日教坊司摆布司乐金瑞和薛云山,也盯着陈汝言和薛瑄,没什么异常。”
朱睹济将金刀放到桌子上,双手一抄,抱胳膊捻着下颔,一副沉思着模样,“不应该啊。”
侧首问旁边的郝义:“洪庆宫那边,城墙表里可有异常?”
郝义摇头,“没,倒是皇城外城墙出现了几道裂缝,找了匠人弥补,也查过了那些匠人,并没有什么可疑。”
朱睹济有点坐不住了。
太反常了。
明晓得有人在谋划什么,却如此安静,不合理。
又问卢忠,“那些形迹可疑的贩夫走卒,是什么个状况,没和朝臣联系么,会不会是他们联系的不是文臣,而是亲军两十六卫和团营的武将?”
卢忠摇头,“都没动静,不过只要他们一动,锦衣卫随时可以对他们进行就地击杀。”
朱睹济迷湖了。
那群投机势力和堡宗拥趸要如何把堡宗从洪庆宫劫走?
朱骧溘然念起一事,“今日边关急报,说建州女真蠢蠢欲动,大有扰边南下的意思,估摸着亲军两十六卫和团营要抽调兵力支援居庸关等关城了。”
朱睹济摇头,“杜尔伯特部去年冬天得了大明的犒赏,今年应该会老实,女真扰边的话,朱永和赵辅可以从宣府大同抽调部门兵力。”
亲军两十六卫和团营应该不会动。
何况还有辽东都司。
女真的扰边,很多是李满柱来京畿和父皇谈崩了,所以逼上梁山,不用管。
当下慌张的还是解决内患。
要不……
现在去杀堡宗,逼他们提早下手?
这主意不错!
朱睹济念到就做。
一把从桌子上抓起金刀,对戴义道:“取佩剑,召赵牧、白庆之等人随侍。”
又对郝义道:“派人,清空洪庆宫周遭。”
再对卢忠和朱骧道:“朱马儿,召集你的心腹士卒,不必要太多,一个总旗即可,卢指挥使,下令锦衣卫全线支缩至皇城外墙外!”
寡人精神大振,终于磨刀赫赫向上皇了!
不料——
寡人还没各自行动,锦衣卫指挥同知匆匆跑来,在殿外喊道:“殿下,出大事了,方才于少保和吏部尚书胡濙来皇宫求睹的路上,遇刺了!”
于谦遇刺?!
朱睹济勐然站了起来。
旋即脸色大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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