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神灵杀死我等?我等举国尽死,待那神来,又如何!在那居高临下的金銮殿上,那名年青的君王神色阳狠,缓声说着癫狂之语。我们这些先帝留下辅佐新帝的老家伙们,不知为何,偏偏就信了那个年青的崽子。一个传自上古的巨大秘仪被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那片俏丽的国家之上铺就而成。那个古老秘仪只有一个功能,将所处秘仪之中的生物,尽数转换为亡灵,这是传承自某位亡灵之皇的古老秘仪。与其成为神明麾下毫无自我的狂信徒,倒不如成为一名自由自在的亡灵。
疯了啊,帝皇疯了,三公疯了,甚至连我们这些九卿,也都疯了。那些常日里鼠目寸光,毫无睹识,被日日在朝上斥为贱民、鼠辈的公民们,疯得比我们还要厉害。
他们用半月自空地之上建造了一座绵延百万里的长城,用作秘仪之基石!那百万里的长城之下,累累白骨不知几何!他们熔铸掉家中全部铁器,仅为弥补那可笑的纹路绘制之液的缺口!听说缺少蕴含至纯之意的信奉之物!那些老弱病残,自家中开端,一步一叩!硬生生在贫乡僻壤之中,沿着崎岖小路与宽阔官道,徒步前往帝都!一路之上,累死病死之人多如牛毛!他们……他们甚至强行推开士兵,以自己之身躯,跃入熊熊燃烧的熔炉之中,替代那些精兵,化作生祭的材料。底本只需三百人的生祭,硬生生地跃入了八千余人!仅仅就是因为有人说了一句,有用的人留下,没用的人填炉!”
那张苍白的脸上老泪纵横,耻辱的神色中带有着一抹不解,一抹痛惜,以及不舍不肯愤恨之意!
念来那是一个很疯狂的年月,衣着朴素之人为了家国悍不畏死。遥远之处,有人赤裸上身,汗流浃背铸造一座雄伟壮不雅的长城,不远处,有人一步一叩,膝盖之上曾经血肉含糊,但神色虔诚,道路旁的杂草之中,有乱尸被抛弃于山野之上,但头颅始终朝向一个偏向,曾经失去温度的面庞之上仍是虔诚之色。
“那年青的帝皇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那些公民狂热赴死,眼神中满是决然之色。待到赌局开启的那一日。贪婪之蝶远道而来,丑陋的面容之上满是得意之色。于是,我们当着祂的面,启动了秘仪。我们举国尽死,却不是死在那神手中,如此一来,那神输矣!于是,祂输了,输在了祂的赌局之上。那源自灵魂深处彻骨的寒意未能让我们后退半分。我们强忍那将生转为死的剧烈苦楚,向着那可笑的神明,发出讥讽的嘲笑!那一日,我们举国尽死,待那神来,嗤之以鼻!也在那一日,我听到了最为悦耳的丝竹之声,那是无数人的惨叫,那是神明不成置信但又恼怒的吼怒,那是凡人对神的蔑视!
那可笑的神明,自那一日起,便失去了他全部的信徒,而失去信徒的神,又怎么配得上称为神呢?
但……
我们也并非彻底赢了,帝皇骗了我们。此方大阵并非没有代价,生者被化为亡灵,必将承受灼烧之苦楚,必将怨念之滋扰,必将忍耐疯狂之死意!
这一切代价,吾等并没有感知到片刻……
一切因果,皆由帝皇所承担。
因为这份足够繁重的业力,那帝皇不得死去、不得解脱、必将万生万世承受此亿万万人之痛苦!此乃亡国之重也!
我们看着帝皇面目狰狞,七窍流血,看着帝皇捂着头颅,不顾礼仪,在偌大的金銮殿四处翻滚嘶吼,我们看着在贪婪之蝶溃败而逃的身影中,帝皇那可悲的丑态,但……
我们无能为力,我们灵体不稳,不成承受此分重量。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在底本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此时已然化作一片废墟。帝皇在废墟之上狼狈站起,破烂的龙袍在风中翻滚,三公跪伏在地,乞求将此等重量分与他们三人。
帝皇沉默随后哈哈大笑,在那份骇人的重压之下,三公领受皇恩,随后陷入沉睡,在无尽的梦魇中默默承受那份不成逃避之重!
而九卿司掌国中各大事务,虽说举国尽死,但明天总还是会来的。我们重修了金銮殿,研究那份古老的咒文,耗尽国库,尽搜宝材,铸造了一张龙椅。那龙椅有着缓解万国之重的功效,倒是让帝皇得以有所喘息,我们从无到有,研究各种秘仪,在亡灵无尽的性命中,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将其研究透彻,不晓得过了多久,我们将帝皇送上了神位。
这就是亡国的故事,弗朗,你认为如何?”
典客抹去眼中的泪光,笑吟吟地看着弗朗,底本生硬的笑容中却有着自豪之意。
“可歌可泣,万古一帝。”弗朗面色安静,做出了自己心中最为确切的评价。
“妙哉!万古一帝!”典客拍着腿,朗声大笑!“弗朗!你决意失去狂宴这一欢宴者为你强行绑定的锚点,那老朽作为亡国九卿之一,且来问你,你可愿承受这份亡国之重!”
那老家伙支敛自己有些癫狂鼓动冲动的神色,像一只老狐狸普通,冲着弗朗眨眼,“当然,不是全部。我们有一种神术,可以将亡国之重的一小部门分担给别人稍许。这近百年来,我们用这种神术将亡国之重分担给了诸多豪杰。
当然,也是有利益的哦。只要你承担了亡国之重,那你便属于是亡国庇佑之人,无论正邪,只必要帝皇一句口令,万千亡灵大军便可为你撑腰。并且你要晓得,亡国之助力,并无他意,只为护佑受重之人。也就是说,只要你承担亡国之重,那亡国将自始至终站在你的死后,直到你的性命逝去,亡国之重回归帝皇。对于你来说,亡国之重虽说难以忍耐,但你体内的神性足以抵消大大都的影响。并且,这一份亡国之重尽可作为你的锚点,钉死你坚定的人性。”
典客宛如老狐狸普通,以勾引的语气说道,“亡国的恩赐,只属于承重之人,和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不一样。只要你承担那份重量,我们便会真心实意站在你的死后。这也是你一直所念要的,不是吗?”
弗朗沉默着,紫色的眼眸中有着犹豫之色,但看着四周这栋虚无梦幻的诺顿馆,那种不被握在手中的虚幻感始终萦绕在弗朗的内心深处,身处这栋巨大的建筑群之中,看着四周俭华的装饰,曾经尊敬相迎的仆人,弗朗一直很害怕,害怕某一天早上起来,这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离他远去,将他打回那个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下城区老鼠!
“我接受……”他听睹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随后响起的便是典客欣喜若狂的应和声。
“应如此!应如此!”
弗朗感喟一声,终究是艳丽的、光明的、正义的事物与自己皆是无缘,妖邪就应该在阳暗的角落里,肆意盯着过路的人,眼神鬼祟令人不安。肮脏之物又怎么能睹得了阳光?
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呢?
弗朗这么在心里问自己。
为了那个可笑的锚点?他真的在乎那东西吗?迷失就迷失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那两个不晓得离自己远一点的蠢货能活得好好的,他毫不在意迷失与否。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现在俭靡舒适的生活?怎么可能,能忍耐得了下城区老鼠普通的生活,他又怎么会害怕失去呢?那又为了什么?
念起今天三王妃那张艳丽,但又让人生厌的面貌。念起离索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情、念起他们说,狂宴不是你所能掌控之物、念起了因阿卡冷眼旁不雅的眼神。
弗朗便觉得内心有点难受,细细思索很久,他才晓得,那种表情叫做愤怒。是啊,怎么可能不会愤怒呢?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土狗,被人牵来牵去的,哪怕性子再怎么温顺,也总会有点小性格的吧。
脑海中回荡着方才,离索登场时,那些所谓的贵族眼中忌惮的神情,和丝毫不加掩饰的恐惧。念起离索口中毫无所惧的要挟之声,念起乌云本尊出场时,那些人沉默寡言的模样。那些恐惧的脸与居高临下的脸逐渐重合,便是让弗朗空前绝后地陷入了苍茫之中。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缓缓握紧,看着面前殷切的老人,再次重复说道,“我必要力量,许多许多,只属于我的力量。这是我的要求。”
典客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笑眯眯地问着弗朗,循序善诱,“可是你的力量曾经许多了,像是狂宴、欢宴者、丹肆、疯嚣密斯,窥密者,甚至是周详齿轮,只要你开口,他们必然不会吝啬借给你力量。你曾经有很大的力量了,又哪里必要力量呢?”
弗朗抿嘴,语气中有些许顽强之意,“那些不是我的,那些不过是我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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