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九月庚辰户部侍郎章衡来到福宁殿报告了,绫锦院官吏,皆已退赃、退赔的事情。 这些家伙异常老实的按照诏命,将从元丰八年开端到现在,克扣、贪墨、聚敛所得的绢布全部退还。 总计是三万六千余匹绢,全部上缴左藏,归入户部。 然后,这些绢布就被章衡全部抛售,换来救命的钱,用以维持国用。 没举措! 户部是真的没钱。 刚从封桩库里调拨的两百万贯封桩钱,几天时间就花的七七八八了——军费,官员俸禄、诸部开支,每一个都是吃钱的大户! 所以,章衡来福宁殿,又是来喊贫的。 他也是没举措了! 都堂宰执们、沿边各路、世界州郡官府,就连刚刚去了河北巡河的林希,都在和他伸手要钱。 可今年的国家支入,却较往年下降了一大截。 特别是盐税支入,几乎是拦腰斩断! 原因,章衡虽然晓得,但他不敢说。 而其他一些处所,本该上缴中枢的税款,今年也来不了。 比如说福建路本该上缴中枢的商税、免行钱、免役钱、茶税,就没有一文进京。 问就是——福建不雅察使奉旨办差,为兴国家大事。 章衡不敢多问,更不敢鼓吹。 只能默默的把这些事情,消化在自己肚子里。 最多在都堂催的急的时候,和他们交个底。 而都堂宰执们,在听了他的报告后,一个个神色古怪,也都不敢说,更不敢问。 特别是右相吕公著! 他对福建的事情是最清楚的。 因为好多蔡确搞不定的手续,现实上都是这位宰相跑下来的。 可问题在于,宰执们晓得他这個户部侍郎的家不好当。 官家也晓得。 然而,理解并不能当钱花。 户部没钱就是没钱! 而没钱就别念做事! 尤其是眼看着又要入冬,汴河水位又要下降。 石炭场内的石炭储量,却只有去年的八成。 这是绝对不够的,远远不够的。 更不要说按照户部的预估,今年,汴京的石炭需求量肯定会比去年多。 假如不念看到汴京城出现冻绥的事情。 他就必须赶在汴河断航前,赶快把各个石炭场给填满。 于是,将退赃、退赔的事情报告完,章衡就爬行拜道:“陛下,汴京表里石炭场,还缺至少八十万石石炭,不然今岁冬日,若遇严寒,臣恐有冻绥之人……” 汴京城要是出现大量公民被冻死的事情。 那太学里的太学生,搞不好就要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讽刺朝廷了——大中祥符五年,鲁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柴宗庆,盯上了石炭的暴利,应用权力,垄断汴京石炭供应,导致大批平民冻绥而死,更多次出现了平民为了买石炭而自相践踏的惨状。 当时就有儒生,公开带头背诵那首诗,以表达不满。 官营石炭场,以平价供应汴京公民石炭之制,正是因为这个灾难发生后出现的。 而八十万石石炭,以石炭每艘漕船平均可运千石算,至少必要八百艘漕船。 可问题是,汴京的石炭主产区,在河北路的怀州。 其地距汴京有三百里水路,长途运输,还是要抢在汴河断航前送到汴京来。 就只能靠钞能力,来嘉奖漕船运炭。 这笔开支,哪怕在平时,对户部也是一个不小的背担,何况是现在? 赵煦听完章衡的报告,沉吟片刻,问道:“卿确定是八十万石缺口吗?” “臣已计算过了……”章衡报告道:“八十万石,只是最低需求。” 汴京生齿百万之寡,若算上外城的棚户区和诸作坊、军营、农民,生齿肯定在百两十万以上! 这么多人的冬日取暖、做饭,主要就是石炭。 民间的秸秆,只能算补充。 至于柴炭? 去年汴京冬天,柴炭价格每称都在一百两十五文以上,每斤至少十五文。 除了官宦人家,谁用得起? “八十万石吗?”赵煦思虑片刻,然后对章衡道:“此事,朕会下诏给出判三门的李相公,命其在汴河断航前,尽可能运炭入京!” “余者,从怀州加运当还来得及!” 户部没钱,但三门白波撵运司那边可是有大把的钱的。 航运资本和漕船,就更不缺了。 正好,汴京这里一直在向陕西转运物资,漕船回航虽然也能带些货物。 但终究不能满载,几有些浪费运力。 这样一来,就可以做到资本最大化了。 章衡惊讶的抬起头来,三门什么时候能产石炭了? 赵煦微笑着看向他解释道:“卿有所不知,朕去岁曾差宋用臣,巡查清汴司沿岸,宋用臣在巡查进程中,奉旨意,至渑池鸿庆寺进香,于归途中发觉当地有一大石炭场,朕于是令河南府设监司,并许民间开采,以供应河南府及商洛等州。”
鸿庆寺是河南的名寺始建于北魏,其石窟遗刻,历经战乱和风雨,保存到了现代。 赵煦在现代的时候,曾去参不雅过。 而在参不雅中,他自然也知晓了,就在当地的义马县有一个义马煤矿。 巅峰时产煤三四千万吨,义马县也是因煤而设。 在参不雅中,赵煦晓得这个煤矿有许多矿脉属于露天煤矿,易于开采。 并且,煤矿质量很高,能产出包括无烟煤在内的高质量煤炭。 最关键的是,这个煤矿就在三门峡不远的渑池,距离汴京水路不过四五百里,并且是全程顺流的水路! 这可太关键了! 因为大宋物流的成本,陆路和水路相差巨大,而顺流与逆流,又是天差地别! 根据仁庙期间的《庆历编敕》统计出来的漕司成本。 每百斤商品,陆路每百里成本要一百钱,水路逆流三十钱,顺流的话就只要十一钱了! 故而,赵煦自登基后,在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后,连忙着手开端勘探、建设。 借助扑买堤岸司堆垛场的机遇,以派宋用臣巡查清汴司的借口,命其去渑池的鸿庆寺进香。 顺便在宋用臣的随行团队里,塞了好几个善于勘探矿藏的内臣,并暗示他们要仔细勘探当地矿藏。 这些人一去,就在当地发明了好几个大型露天煤矿。 只要有人就可以开发的那种。 当时,冯京留守河南府,这锦毛鼠素来唯命是从。 赵煦诏书一到,连忙构造人手,设立监司,上报朝廷。 就这样,一个大型石炭矿场,在一年多时间中被建立起来。 之所以没有命河南府将当地石炭,运入京中,供应民生,只让其就近供应当地州郡所需。 是因为赵煦晓得,当地煤炭开采要形成规模,是必要时间的。 而一旦渑池的煤炭入京,则必然在价格上,对怀州煤炭产生压倒性的优势。 怀州煤炭竞争不过,就可能破产。 到时候,渑池煤炭开采规模没上来,怀州煤炭又不来了,汴京怎么办? 所以,在渑池煤矿没有形成规模前,还是得用怀州煤炭。 如今,面临燃料危机,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让三门那边尽可能的运煤入京。 当然,怀州煤也不能废弃。 章衡听完,拜道:“即使如此,怀州石炭,也需加紧催运。” “若是催运,便需发赏,能力激励军民!” “朕晓得。”赵煦点头。 大宋的禁军为什么被文臣士医生叫丘八晓得吗? 因为这些家伙异常有打工人精神,不睹兔子不撒鹰,不看到赏钱不卖命。 而漕司的那些混账,甚至比在京禁军更懂何为打工仔的基本素养。 这些家伙一直以来就是赵官家发几赏,就出几力。 念他们卖命,就得重赏! 不然,压根没有人理什么官家旨意、朝廷号令。 人家会意安理得的摸鱼,按照他们自己的节拍做事。 朝廷要是逼的急了,他们就会掀桌子。 在京禁军掀桌子靠叛乱闹事,靠劫持朝廷官员。 漕司掀桌子就很讲技术了。 什么倾覆、触礁、翻船,一天给你来十回。 别问,问就是都是上官催促得紧,漕司将士们疲乏得很,难免出意外。 至于你要问,为什么船都翻了,撞了,怎么你们漕司的水手没死几个? 别问,问就是俺们漕司将士个个都是浪里白条,人人都能和达摩禅师一样,可以一苇渡江,还拜过河伯、龙王、菩萨,有神佛庇佑! 朝廷派去的官员,但凡查的仔细点,很快就会发明,在这些家伙营地周围在那一段时间肯定出现了一些专门销赃的商贾。 不用问,船上的货物,都被这些丘八转卖了。 然而,即使有关方面能掌握到这些家伙的罪证,却也不敢降罪! 因为,这些混账特别团结。 真逼急了,给你来一场南北大断航,叫赵官家晓得他们的厉害! 好在这些家伙很讲职业道德,只要赵官家给的赏钱够多,那就愿意卖命。 赏钱越多,越肯卖命! 念着那些混账,赵煦就很头疼。 因为他们既不肯让赵煦白嫖,也不会随便吃他绘的饼——漕司将士们,睹识的多,上的当也多,随便不会吃官府绘的饼。 这就让赵煦很为难了,他揉着太阳穴,对章衡道:“卿宁神,漕司所需赏钱,朕会在旬日里,拨付到位!” 没举措,只能尽快把抵当所扑买了换钱来维持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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