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八月丙戌。 休息了两个月的集英殿,再次开放。 殿上,帷幕曾经放下,两宫端坐此中。 殿中,元老、宰执,坐于两侧,皆穿朝服,以示慎重。 伴读们,则都穿戴白色的圆领袍衫,这是如今很受欢迎的流行服装。 赵煦则被伴读们簇拥于中心,他今天穿戴一件素白的绛纱袍,戴着一顶小巧的折角幞头,腰间系着一条玉带。 吕公著身为宰相兼侍读,自是今天经筵的掌管人。 他拿着一册书册,顿挫顿挫的念着其上的内容。 赵煦临襟正坐,听得无比仔细、仔细。 整个集英殿,更是鸦雀无声,连帷幕内的两宫,都没有议论。 因为,吕公著现在在读的内容,是吕公著奉旨,召集包括全部经筵官在内,以及秘书省、崇文院的官员,一起修撰的《三朝宝训》的序言部门。 作为专门给赵煦一个人修的教科书。 这部《三朝宝训》在修撰进程中,自是不晓得闹出过几幺蛾子。 新党、旧党的大臣,经常会为了一个情节的走向,甚至是一个字的用与不用,而吵得不成开交。 好在,如今的朝堂上,拗相公和司马牛都不在。 性格火爆的章惇和最喜欢在这样的事情上耍魔术的蔡确,也曾经出知处所。 旧党里的刘彘、王觌,也都被流放了。 加上还有文彦博、韩绛坐镇。 所以,新党、旧党,吵归吵,闹归闹,但红过脸后,还是会坐下来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这部《三朝宝训》,可以说既有新党喜欢的东西,也有旧党爱的东西。 如何理解,就纯看解释的人,也看它的人了。 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序言,自是吕公著亲自操刀。 此中内容,虽然晦涩,但有许多的政治隐喻。 赵煦听着,一直保持着微笑,等到吕公著读完,他才起身,以弟子之礼,带着伴读们拱手:「右相说仁课本,述祖宗三圣之德,朕谨受教!」 吕公著急速还礼,拜道:「愿天子陛下,躬行祖宗德政,如此,臣等感激涕零,当百死报之。」 「善!」赵煦颔首:「武王有乱臣十人,成王有周公、召公辅佐。」 「今朕上有两宫慈圣保佑拥护,下得卿等辅佐,虽武王、成王,不过如此。」 于是,便命冯景,赐给吕公著御茶,并请其落座。 吕公著后,其他经筵官,自是按照身份官职高下一一亮相。 先是侍读、在朝李清臣登场,讲了先帝的一件小事,然后阐发出先帝大仁盛德的高尚秉性。 赵煦听着,眼含热泪,立即表现,必须继承皇考圣德,仔细进修,三省其身。 李清臣之后,则是集英殿侍讲、御史中丞傅尧俞。 傅尧俞讲的,自是英庙的故事。 说了当年英庙在位,拔擢贤臣,贬斥贪官的事情。 赵煦自也表现,自己还年少,难以判袂忠女干贤愚,还请宰执大臣,多多匡正。 时间就这样在经筵官们的宣讲中,一点一滴过去。 很快,随着最后一个经筵官,集英殿说书程颐登场,举了真庙时,秋决死囚后回宫,道遇御厨宰羊羔,于心不忍,下诏赦免了那只被宰杀的羊羔,并诏宫中今后不宰羔羊的故事。 说完此事,程颐就长身而拜:「此虽小善,然推是心以及世界,则仁不成胜用也。真庙自澶渊之役却狄之后,十九年不言兵, 而世界富,其源盖出于此!」 「愿陛下明察之。」 赵煦颔首,表现受教,并命人赐茶、赐座。 程颐恭身而退,今日的经筵也就到此完毕。 在整个进程,赵煦从头到尾,都是高度仔细,表情严肃,与经筵官们交流,也是一副虚心受教,仔细思考的模样。 无论是不雅礼的元老、宰执,还是殿上帷幕内的两宫,都异常满意。 …… 完毕了经筵,赵煦在两宫簇拥下,回到福宁殿。 祖孙母子三人,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说话。 冯景便来报告:「大家,石都知与通睹司的郭舍人来了。」 赵煦放下茶盏,问道:「都知与舍人来可有事?」 「言是都大江淮六路发运副使蔡卞并提点淮南路治水大使宋用臣等,发回了淮南赈灾、治河诸事的奏报。」冯景低声说着。 赵煦看了看两宫,旋即道:「去请石都知、郭舍人入内说话吧。」 片刻后,石得一和郭忠孝,便已各带着一沓厚厚的文书,进了内寝,到了赵煦和两宫跟前,石得一纳头就拜:「臣给两宫慈圣、大家问安。」 郭忠孝则俯首而拜:「閤门通事舍人臣忠孝,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天子陛下圣躬万福。」 「都知与舍人且起来说话。」赵煦柔声吩咐着:「冯景,给石都知、郭舍人赐座、赐茶。」 「臣不敢。」两人急速再拜,他们一个是内臣,一个是恩荫的武臣,那里敢在御前坐着? 赵煦却是摇摇头,道:「都知、舍人今日是为了国事。既是国事,自当赐座。」 向太后在这个时候,说道:「天子说的是,两位爱卿就不必推托了。」 太皇太后也道:「既是官家的恩典,两位爱卿受着就是了。 两人这才再拜谢恩,然后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坐下来。 赵煦等他们坐下来,就问道:「朕记得七月壬申时,淮南路走马承受公事甘用仁,曾报寿州下雨,旱情已得缓解。」 「甲戌日,宋用臣也言,受灾州郡,都已下雨。」 「如今淮南各路的灾情,如何了?」 郭忠孝立即从自己带来的文书里,找出一份,跪下来呈递在手上:「陛下,此乃都大江淮六路发运副使臣汴的奏疏。」 赵煦点点头,命冯景去接过来,冯景领命而去,很快就将蔡卞的奏疏送到赵煦手中。 赵煦看完,递给身边的两宫,笑着道:「太母、母后看看吧!淮南路的旱情总算是过去了,运河水位,也终于达到了往年的一般流量,漕船都在陆续入京。」 两宫接过看了看,也都是满脸笑容。 今年,大宋万事都好。 就是淮南的旱灾,让人头疼。 从三月开端,淮南开端连续不下雨,旱情迅速蔓延到大半个淮南路。 最要命的是——汴京的命脉汴河与大运河淮南段,都相继报告流量不足,漕船难行的事情。 这就要命了! 汴京城经过百年扩张,生齿早就突破了一百万。 所以,汴京必要的粮食供应,也早就从国初的四百万石,一路攀升到了仁庙时的六百万石,以及如今的八百万石。 可念而知,一旦漕运受到影响,后果会有何等严重。 如今,旱情终于过去,漕运重新恢复一般。 对朝廷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还有什么事情吗?」赵煦问道。 石得一起身拜道:「大家,宋押班送回来了有关受灾州郡的评估 。」 说着,他也将一封奏疏,呈在手上。 冯景立即授命取来。 赵煦接过来一看,顿时就垂下头去,感喟一声,递给两宫:「太母、母后,宋用臣言,淮南路今岁受灾的州郡,恐怕只能有往年一半的产量了!」 两宫接过去,看了看,也都沉默起来。 她们对淮南的旱灾,记忆是很深刻的。 因为,从去年开端,这老天爷就又开端折腾了。 先是炎天,永兴军、陕西出现旱情,好不容易过去了,开封府又连续一个月不下雨。 最后,还是赵煦亲自出马,到景灵宫祈雨,这才终于让老天爷下了雨。 但,到了冬天,旱灾变成了洪水。 大名府告急! 只好派了宋用臣,去河北赈灾、清淤。 好不容易,撑了过去,过了一个安稳年,转过年来,正月永兴军再次大旱。 润两月,河南府报告旱情。 三月,淮南路大旱,并且这一次持续时间特别长。 从三月到四月,淮南路滴雨未下。 直接让大运河的流量骤降,蒲月份好不容易下了点雨,以为旱情能够缓解。 结果,才好了半个月,又开端不下雨。 麦禾枯死运河流量持续下降。 在整个蒲月、六月,大运河的通航量只有去年的一半。 没举措,只能让宋用臣再次挂帅,带领一万禁军南下救灾。 主要任务就是保住大运河的通航! 如今,旱情总算是过去了。 但长达数月的旱情,直接废掉了淮南路多个州郡的农业出产。 根据宋用臣报告,在受灾最严重的地区,甚至出现了整个乡的庄稼绝支的惨状。 「太母、母后,此事怎么办?」赵煦问道。 两宫面面相觑。 她们没有处置这样的大规模灾害的善后经验。
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只能试探着道:「要不,明日请宰执元老们入宫商议,拿个主意?」 大宋的宰执、元老们,当然有丰富的灾害处置经验。 这都是练出来的。 只是,赵煦不念要他们的建议。 因为,赵煦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些宰执、元老会用什么举措? 起首,自然是招刺灾民中的青壮为厢军。 然后,再支配老弱,沿着大运河去两浙路或者京西路就食。 等明年开春后再返回客籍。 至于这进程中,几农户破产,几***离子集,几人家破人亡,就不在宰执们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他们曾经睹惯了。 从景佑年间,黄河决口、改道以来。 大宋天灾频发,水旱接替而来。 两次回河,每次都造成了百万规模的流民群体。 而被大水淹死、冲走的军民官吏,也是百万为单位。 这样的事情,睹得多了。 宰执们,也就不在乎了。 反正,只是数字而已。 慈不掌兵嘛! 甚至,对一些人来说,天灾还是一个捞政绩和敛财的机遇。 旁的不提,每次天灾事后,大量农民破产,地皮价格狂跌。 这都是赵官家们大肆吞并的好机遇! 是的——你没有看错! 大宋最大的地主,压根就不是地主阶级。 而是官府,准确的说,是天子老子! 元丰六年,户部奏报,大宋世界州郡在册垦地总计七百两十余万顷,此中官田数量,三十两点两万顷,占总田亩数量的百分之四点三。 然而,这个数据并没有将朝廷拨给各地州学的学田、官员的职田以及拨给沿边弓箭手的屯田、太仆寺掌握的牧地包括在内。 若算上这些数据…… 官府手中的官田数量,肯定会突破五十万顷。 什么叫宫有制经济? 这就是! 所以,旧党的攻讦,实在不是没有事理的——天子你都有这么多财产了,还要拼命往自己嘴里扒推,吃相很难看的!要点脸好不好? 当然了,官田并非是属于天子个人全部。 其性质,也并非一成不变。 总的来说,大宋的官田政策,执行的是——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政策。 朝廷经常会大量抛售官田,将筹集的钱,用于工程建设、水利建设。 遇到灾情,自也是第一时间,大量低价入手地皮。 甚至于,直接将逃荒的灾民的地皮没支! 若赵煦没有在现代留过学,他也只会按照老举措来处置这个事情。 然而,他在现代留过学。 所以,他很清楚,按照老举措做的后果——整个淮南路的经济,都市重创。 没有十来年,无法恢复过来。 损失的赋税和失去的生齿,更是不成估量。 并且,他曾经花了大价钱赈灾了。 甚至连节操都丢到了地上,让宋用臣在淮南路大搞勾栏、赌场,搞得宋用臣的名声现在彻底坏掉了。 士林之中,现在给这位大貂铛的新外号是——勾栏大使。而禁军们则呼其为:扒皮昭宣。 谁叫他在淮南路,明目张胆的,大设勾栏、赌场,以至于许多禁军军官,不止把修河、凿井赚的钱全搭了进去,甚至还短了一屁股帐! 至于登莱的豪杰铁汉们,更是不止把钱搭了进去,连人都搭进去三五千! 新的一批铁汉,现在曾经乘上了船,在南下广西的路上。 赵煦搞这么多事情,就义这么多。 怎么可能愿意走老路? 现实上,石得一、郭忠孝,选择在赵煦下经筵后来汇报,是赵煦早就支配好的事情。、 赵煦看向两宫,心中念着,自己此次为了赈灾,命户部和封装库各出一百万贯为本钱,又命蔡卞从江淮六路发运司,截留漕粮一百万石,为赈灾籴本。 他的眼眶就开端发红,泪珠开端翻滚。 两百万贯铜钱啊! 一百万石稻米啊! 都是朕的钱! 朕的心好痛! 两宫看到赵煦的神色,却是有些慌张了。 尤其是向太后,赶忙抱住赵煦,柔声问道:「六哥,六哥,怎了?为何溘然哭了?」 太皇太后也赶紧上前,蹲下身子,抱住赵煦,安慰着:「官家莫哭,官家莫哭。」 赵煦抽泣着,哽吐着,伸手抱着向太后,回头看着太皇太后,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 两百万贯铜钱在他心中蹦蹦跳跳。 那可是两百万贯! 他在靖安坊,费尽心思,甚至丢掉节操,也才捞了这么点钱。 而蔡卞截留的漕粮,更是个天文数字。 那可是一百万石稻米啊! 即使是按照汴京城被补贴的米价计算,也是差不多两百万贯。 两者相加,都快赶上文彦博的嫁奁了! 这么大的付出和牺 牲,要不捞点什么回来,岂不是亏死了? 「太母……呜呜呜……母后……呜呜呜……」 「我念起了祖宗们的圣德……」 「吕相公说了,祖宗的圣德,光耀如日月,仁祖、英祖还有皇考在时,以世界苍生为念……」 「李侍读言,皇考在日,无一日不以苍生为念,于是,厉行节俭,四季常服不过三五件,宫中所用,皆公民日用之物……」 「如今,淮南遭灾,公民衣食无着……」 「我只是念着此事,便深感惭愧!」 「书云: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定是我年幼德薄,未能行仁政,辜背皇考圣德,以至上苍加罪,示警于我……」 「呜呜呜……」 「上苍若罪,就罪我一人吧!」 「为何要伤淮南无辜公民?!」 此时此刻,赵煦的演技全面爆发。 泪水、抽泣、哽吐,与断断续续的哭诉、羞愧,交杂在一起。 听的两宫也都跟着哭起来。 摆布更是全部跪下来请罪。 石得一、郭忠孝,更是马上俯首磕头,连头都磕破了。 「臣等死罪!死罪!还请陛下将息御体……」 向太后更是抱着赵煦,一边哭,一边安慰:「六哥莫哭,莫哭……」 「这和六哥有什么关系?」 「是母后的错,都是母后的错。」 太皇太后也只能跟着将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官家,这都是太母的错,太母的错啊。」 没举措! 虽然说,大宋的士医生们,自己早就不信董仲舒的那套腐朽掉队的封建迷信了。 但他们却一直在忽悠着天子,要天子相信。 天子自己也晓得,但只好合营着演出。 因为,天子必要借助儒家的天人感应理论,来捉弄公民,维持统治。 天人感应这套理论,虽然很糟糕。 但它在维持不乱统治,减少叛乱方面,有着不成替代的作用。 你出生的时候,有异香吗?有红光吗?有龙吟凤叫吗?你的身体有什么特殊的处所吗? 都没有? 那你造什么反?! 于是,在大宋大部门的农民***,打出来的旗帜,都是‘反贪官不反朝廷。 并且,基本上朝廷一招安,就都降了。 自从国初平定了蜀地的王小波、李顺起义后,大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波及一路的农民起义。 反倒是,军士***和弥勒教等诡秘地下教会,成为了大宋王朝的隐患。 但这些家伙,没有农民的撑持和合营,是不成能成气候的。 哪怕是当年的贝州王则之乱,也不过尔尔。 只能说,赵官家们在维稳方面,点满了天赋树。 如今,赵煦逆练天人感应,拿着天人感应的理论,将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摆明了,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什么天灾、内省、愧疚。 什么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什么‘要罪只罪我一人勿伤我公民。 这不就是拿着儒家的剑,架在满朝文武的脖子上? 然而,能看破的人,不会太多。 就算看破了,也只能捏着鼻子,合营他演出。 他的年纪,他的身份,他一直在世界人面前伪装出来的形象,让他现在表演出来的一切,天衣无缝,没有人敢疑惑。 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这一哭,两宫起首就撑不住了。 太皇太后赶紧下令:「石得一,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去请宰执元老们,到福宁殿来议事!」 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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