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宪,赵煦一个人独坐在无人的静室中,嘴角轻笑起来:“且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他睹李宪,单纯只是最后再确认一次事实。 究竟,现在的情况,与他的上上辈子是不同的。 如今,李宪并没有被贬被编管,李宪的小伙伴们,也依然活跃在熙河。 所以,其他势力是有动机也有动力,在这个事情里出力,趁机扳倒李宪的。 此中就包括了,那几位和李宪同级其余大貂铛――别以为内臣们很团结。 现实上,内臣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复杂至极! 只要有机遇,这些家伙都市乐于将另一个大貂铛打落深渊! 当初的张茂则,就是例子! 什么内臣体谅内臣? 那是童话故事。 内臣们都是恨不得,踩死对方,消灭掉全部竞争对手,以便之独占天家恩宠的宫斗能手! 故此,赵煦必要得到李宪的亲口保证。 至于李宪会不会骗他? 李宪又不是孩子,怎么不成能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他是不成能,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的。 …… 文彦博府邸,丝竹管乐之声,从文彦博待客的客房中传出来。 而在客房中,如今是高朋在坐,亲戚列席。 既有文彦博的老朋友,刚刚从判河南府、留守西京致仕的彰德军节度使冯京。 也有文彦博的女婿,包拯之子包绶。 同时,还有着受到文彦博重视和喜欢的两个年青官员――程颐、黄庭坚。 程颐自不用说。 早在洛阳时,他就是文彦博的座上宾。 至于黄庭坚,则是文彦博熙宁时,出判北京大名府发明的人才。 今日的文彦博兴致很高,在席中与寡人谈论着诗词,说着文坛的趣事。 寡人正说的兴起,文彦博的儿子文贻庆,就推开了客房的门,趋步走了进来。 “大人!”文贻庆来到文彦博面前,拜道:“宫中失事了……” “嗯?”文彦博抬手。 房中的歌舞,顿时停下来,然后歌姬和乐师们就躬身退了出去。 其他寡人,也都起身,念要告辞。 但文彦博却摇摇头,道:“我儿来报的是宫中事,既是宫中事,就是国事,公等皆朝廷大臣,自也听得!” 寡人这才重新落座。 文彦博看向文贻庆问道:“何事?” “都堂前时奏请,乞除陕西转运副使叶康直为秦凤路经略抚慰使兼知秦州……”文贻庆报告着:“两宫诏命中书舍人曾肇撰写词头……” “然而,今日早间,曾肇缴还词头……” “随后,庆寿宫震怒,连官家也被惊动了……” “听说官家亲自找了中书舍人苏辙,苏辙依然缴还词头……” “缴还词头?还是连续两位中书舍人缴还词头!”在坐的程颐、包绶、黄庭坚都是内心震惊。 这可是大事! 几年都没有出过的大事! 考虑到如今是女主当政,搞不好,得掀起大风浪了! 就连文彦博和冯京,也都坐直了身体。 文彦博面色严肃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连续被缴还词头?” 文贻庆于是将他晓得的事情,原底本本的报告了一遍。 文彦博听完,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轻紧起来,他呵呵一笑:“老夫还以为何事呢……” “来来来……” “诸位且与老夫继续!” 包绶、程颐、黄庭坚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文彦博前后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大? 作为文彦博的女婿,包绶起身,拜道:“大人,中书舍人连续缴还词头,国朝罕有……此事,又涉及李宪……此乃大事也……大人缘何……” “嗯!”文彦博点头:“确乃大事!” “但,这与老夫何干?” “要头疼,也该是他吕晦叔头疼!” “这……”今年才三十岁的包绶,显然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老泰山在遇到这种文臣士医生与内臣勾结的事情后,却还能安坐,甚至还笑的起来。 在他的念象中,自己的泰山大人,身为当朝太师、平章军国重事,遇到这样的事情,理当连忙入宫,拜睹天子和两宫施展自己的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冯京看着就笑起来,道:“诞哥儿且坐下来,太师自有太师的思量!” 包绶哦了一声,再拜稽首,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显然还是满脸困惑。 文彦博睹着,清了清嗓子,道:“诞哥儿,是不是心中有困惑?” 包绶点点头。 文彦博的眼睛,在程颐和黄庭坚身上扫了扫。 程颐照旧是老模样,不苟谈笑的模样,但看得出来,他也有着困惑。 但黄庭坚,却显然和包绶一样,有些不太大白,甚至是不敢置信 考虑到在坐的这三人,不是他重视的女婿,就是故人之子、他喜欢并汲引起来的年青人。 同时也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和声望。 文彦博于是道:“此事,自有人处置手尾。” “老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老夫若硬要凑这个热闹,说不定,还会被人嫌弃多管闲事呢!”说着,文彦博就自嘲的笑了起来。 程颐问道:“敢问太师,可是张节度和苏省佐?” 今日缴还词头的人里有苏辙,而苏轼、苏辙兄弟谁都晓得,背后有张方平、苏颂保驾护航。 而程颐晓得,如今,文彦博和张方平这两位元老互相舛讹付。 甚至可以说,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 文彦博笑道:“算是吧!” “但只对了一半!” 他用着一副戏谑的口吻道:“三位郎君且看吧!” “有好戏看喽!” 冯京在这个时候,合时的解释:“那叶康直,并非易与之辈!” “也是有人保的!” 说着,冯京就把玩着酒杯,这被时人称作锦毛鼠的元老,对国朝故事和旧年的朝堂格局,无比生悉。 黄庭坚听到这里,心念一动――他可是苏轼的迷弟。 而苏辙是苏轼的弟弟。 爱屋及乌,他对苏辙也是相当关心的,于是问道:“还请节度赐教!” 冯京笑眯眯的眯着眼睛,道:“鲁直就静不雅其变吧!” “那叶康直,不过寒素出身,却在不过十八年间,从选人一跃而入待制……岂是等闲之辈?” “依老夫之睹啊……” “便是张安道,此次恐怕也未必保得住苏子由了!” 他和文彦博一样,对这种能让张方平这老匹夫焦头烂额的事情,异常等待!
已是搬好了小板凳,煮好了茶汤,就等着看戏。 黄庭坚愕然:“节度……” “请恕下官愚钝……” “那叶康直,奴事李宪……这可是犯了国朝大忌!” “谁能保得住他?” “还能……还能……让曾、苏两位舍人遭难……” 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冯京呵呵一笑,道:“鲁直如今在崇文院为官……” “崇文院内,馆藏着历代官家的御笔以及大臣奏疏、官员档案……” “鲁直若是有空,不妨多看看这些东西,看得多了,对鲁直将来仕途,必然大有裨益!” 黄庭坚还是一头雾水,但他晓得,答案或许就藏在崇文院内。 并且,这个答案必然是公开的,并且必然曾在朝堂上讨论过。 且,就在文太师和冯节度两位元老在朝的时候。 考虑到叶康直的年齿,直接可以锁定在治平到熙宁初年这段时间。 并且,黄庭坚可以确定,当年,叶康直这个名字必然在朝堂上被讨论过。 所以,这两位元老才会有这样深刻的印象,才会在之后,态度发生翻转。 并且,他们还认定,苏辙此次要遭重! 就连张节度和苏省佐这两位苏辙的长辈,恐怕也未必护得住苏辙! 黄庭坚念到这里,心中曾经大概猜到了答案。 但他还必要去崇文院中寻找当年的文牍! 可是,崇文院内的文牍,如山似海。 即使当今天子,下诏命崇文院,按年日月分门别类,并依人、事归档,但念要今后中数以千万计的文牍,找到答案,依然是一个艰难的事情。 但黄庭坚晓得,自己必须找到。 因为,这事关着苏轼的弟弟苏辙的前途! …… 夜深了。 韩绛的府邸中,却出现了一位访客。 “令绰啊……” “真是稀客!” 睹到来人,韩绛也吃了一惊,将其带到自己书房。 来人,跟着韩绛,进了书房,就拱手拜道:“还请相公帮我!” 韩绛连忙扶起对方:“令绰,你我两家友谊,何须如此?” 来人,正是当朝的礼部尚书曾孝宽。 其与吏部尚书韩忠彦,并为当朝六部尚书中的两代。 曾孝宽的父亲是曾公亮,曾公亮和韩绛的父亲韩亿是好友,两家人不但仅是世交,也是政治上的盟友。 当年,熙宁变法的时候,先是曾公亮给王安石保驾护航,然后是韩绛给王安石接盘,号称传法沙门。 本质上,熙宁变法,就是曾、韩两家在背后大力撑持的。 曾家自曾公亮去世后,一直不显山露水,极为低调。 但是,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家属! 曾公亮在朝数十年,历事三朝,有着无数门生故旧,关系网遍布朝野。 最慌张的是――曾公亮的关系网,依托的是同乡! 当年,曾公亮在朝,扶持和汲引的年青人,几乎全部来自福建! 曾孝宽被韩绛扶起来后,就道:“相公应该曾经听说了吧……” “家父生前的学生,叶康直除授秦凤路的词头,为中书舍人曾肇、苏辙缴还!” “他们还诬陷、构陷叶康直奴事、谄事李宪,骚扰公民,祸害一路!” “相公当知康直的为人!” “他是绝不会,也不成能做这种事情的!” 韩绛微笑着点头:“自然!” “老夫信得过康直!” “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平如衡!” “能得公民如此赞颂,且至今怀念的小人能臣,岂会害民、残民?又岂会谄事宦官?” 熙宁初年,叶康直任为光化知县,在当地睹到处所公民,以竹屋为舍,因为竹屋干燥,容易失火,经常烧掉公民民宅。 叶康直就带着公民,开设窑场,烧制砖瓦,以砖瓦为屋,两年间,就让光华县当地的竹屋几乎绝迹,今后当地火灾大大减少,公民纷纷赞颂。 同时,叶康直还异常有商业头脑。 他在光化县还带动光化公民,发展处所产业,带动了好几个光化特色项目,然后拿着赚到的钱,在当地兴修水利,劝垦劝桑。 光化县三年就发生了大变,的确像换了人间。 于是,当地公民做歌谣: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平如衡! 于是,荆湖北路具报朝堂,先帝闻之,大悦,特旨改叶康直为京官――当然了,这此中有一个不为外人知的背景,叶康直是曾公亮的学生。 叶康直的贤名传入汴京,是曾公亮在背后运作的。 叶康直之后也不背曾公亮之望,为官政绩斐然,所过之地的公民,至今怀念不已! 正是因此,所以,当秦凤路出缺,曾孝宽提名叶康直的时候,韩绛同意了,并将之报了上去。 两宫自是从善如流,诏准所请,命中书舍人撰写词头。 但,全部人都没念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并且是在韩绛第两次上表请求致仕的时候,出现了这个事情! 这不但仅是在打庆寿宫的脸。 也是在抽他韩绛韩子华的脸啊! 更是在将曾孝宽往死里得罪――举荐叶康直为秦凤路经略抚慰使的人,就是曾孝宽。 换而言之,假若叶康直有罪,那么,曾孝宽就要连坐,最起码,得罚铜,加磨勘!而他韩绛则要在致仕前,落一个识人不明,乃至于任人唯亲的名声! 这就底子不能忍! 也忍不了! 必须反击! “令绰计划怎么办?”韩绛问道。 “下官计划,明日入宫,拜睹两宫,并求睹天子,请两宫与天子治下官之罪!” 韩绛听着,露出一个赞扬的神色:“善!” “那必要老夫做什么?”韩绛问道。 “请相公从崇文院中,调出几份卷宗来……”曾孝宽道。 韩绛点头:“可!” 他如今还是左相,照旧控制着崇文院――崇文院如今虽然曾经并入秘书省,独立运作。 但在元丰改制之前,崇文院是由宰相们控制的。 所谓的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集贤院大学士,就是过去的宰相之名。 昭文馆是首相,监修国史是次相,集贤院则是末相。 如今,虽已罢去这三馆学士,但传统的惯性力量依然存在,韩绛作为左相,依然对崇文院有强大的影响力! 于是,韩绛立即找来纸笔,给曾孝宽写了一张条子,然后盖上自己的左相大印。 “且去吧!” “连夜办,不要拖!”韩绛叮嘱道。 “多谢相公,我自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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