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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召见与安排(1 / 1)

苏轼被领着,穿过集英殿的重重宫阙,来到了殿后的一处偏殿前。 郭忠孝先进去通报,然后才出来对他道:“官家有旨,直龙图阁,知登州苏轼入觐。” 苏轼再拜:“臣谨奉德音。” 这才在郭忠孝的引导下,向那偏殿而去。 进入殿中,一股暖意,便袭上身周。 显然,这便殿中有着暖阁,并且,这个暖阁一直在启用,温暖着殿中空气。 旋即,苏轼便看到了一个少年,穿戴黄色便服,戴着一顶软角幞头,手中仿佛拿着一卷手册,正在阅读或者批阅。 他晓得,那就是他的少主。 也是如今大宋世界,最复杂、最神秘莫测的一个人。 于是苏轼怀揣忐忑又冲动的表情,恭身再拜:“直龙图阁、朝奉郎、知登州苏轼,稽首再拜吾皇,恭问陛下圣躬万福。” “免礼!”只听那少年官家,轻声说道:“来人,给苏龙图赐座、赐茶。” 苏轼毕恭毕敬的起身:“臣谢陛下隆恩。” 屁股已毫不犹豫的坐到了被搬来的椅子上,又接过来一盏被奉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后,才小心的放到一边。 而他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赵煦也在打量着这个大胡子。 老实说,虽然上上辈子和苏轼打过交道。 但,时光太久了,他早已记了苏轼的模样,只记得那标志性的大胡子,也只记得苏轼推着他,在弥英阁的角落里,有板有眼的描述着历代君王,如何处置大臣的故事。 如今再睹,死去的记忆,再次唤醉。 眼前苏轼与记忆中残留的苏轼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现在的苏轼,比赵煦记忆里的那個大胡子,仿佛胖了些。 除此之外,现在的苏轼还是记忆里的那个生悉的味道。 他看着拘谨,实在很放紧,这从他很坦然的坐在椅子上,将茶盏放到旁边,就能看出来——大部门赵煦第一次召睹的官员,那个不是战战兢兢,连屁股都不敢坐稳? 可正是这样,赵煦反而很喜欢。 像苏轼这样名满世界的同时,能力还不错的文臣士医生,本身就比力难找。 而在具备以上两个条件的同时,还特别善于得罪人,特别高调的士医生。 上下五千年,能有几个? 而对君王来说,这样的大臣,实在是梦寐以求的。 既可以用他去拾掇人,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之拾掇。 这样念着,赵煦就柔声道:“此番,朕命卿往涑水,为司马公撰写墓志铭、神道碑,一路辛苦爱卿了。” 司马光死后,赵煦就按照其遗愿,下诏给苏轼,命其前往涑水,为司马光撰写墓志铭、神道碑。 至于司马光的行状,自然是由其最喜欢的学生范祖禹亲写。 而赵煦则毫不犹豫的,在朝野开端广立自己是‘司马公所忠心侍奉的少主’这一人设。 并让汴京新报开足马力,模仿意林、读者,刊发了十多篇《官家纳司马温公谏议》、《司马温公与官家座谈两三事》一类的吹水文章。 这些文章内容,可以参考意林与读者吹捧的西方名人事迹。 总之就是官家圣明,爱民如子。 而司马温公忠心耿耿,清廉正派。 在吹水的同时,悄然给司马光加人设。 这就是要温水煮青蛙,同时也是在动员岁月史书。 可能在未来,司马光的形象,将被完全扭曲。 从一个保守派的传统儒家士医生,变成一个积极鼓吹工业的前进派大臣也说不定。 而在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这些变化。 哪怕是那些天天看汴京新报,又生悉司马光的人,也察觉不到。 只会认为,这是在美化、修饰藻饰,顶多是夸张了一点。 很一般的行为。 “不敢。”苏轼急速起身拜道:“此臣分内事。” “不瞒爱卿……”赵煦微笑着道:“实在朕很早就念要睹爱卿一面了。” 苏轼受宠若惊。 “皇考在日,就拿爱卿的诗词,与朕看过。” “尤其是此中‘但愿人久长,千里共婵娟。’这一句,犹令朕印象深刻。” 苏轼立即拜道:“微臣粗鄙之词,能入陛下之眼,实乃微臣之幸也。” 但内心却是忐忑起来。 忐忑什么? 赵煦这个少主,将他当成了一个单纯的词臣。 词臣,对于文人士医生而言,绝不是个什么好标签。 尤其是,对苏轼这样年纪的官员来说。 一旦在天子那里的词臣标签被贴牢了,这辈子都别念翻身! 事理很俭朴。 年青的时候,诗词可所以敲门砖,可以成为交游的利器。 但,到了中年、晚年,还在拿着诗词作为敲门砖,当作交游的利器。 那就只能说一个事情——你只会写诗词。 一个只会写诗词的文臣,和伶人、妓女有什么区别? 天子呼来喝去,达官贵人则将之当猴看。 李太白当年那一句: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此中蕴含着几辛酸?几无奈? 当代,也有一个典型的例子。 晏几道! 司马光去世后,晏几道为什么要离开汴京? 因为他受够了被人当猴看。 那些士医生,那些名妓,皮相上看,都是围着他转,甚至为了求他一首词,宁愿卑躬屈膝,刻意讨好。 可谁尊重过他? 除了已故的沈君龙、陈廉叔这两个老友。 就只有司马康,才将他当人,而非是伶人看待。 苏轼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落入和晏几道一样的境遇的。 那对一个士医生而言,不啻于严刑。 并且是凌迟! 苏轼在被贬官的这些岁月里,曾经受够了这种严刑! 他在黄州的时候,真以为那些去看他的人、与他交好的人,都是他的迷弟、崇拜者? 或许有吧。 但更多的人,恐怕是去看猴的。 你诗词写的不错啊! 给个面子,给我也写一首吧。 偏许多时候,他还不能直接谢绝。 只能委婉的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说一些场面话。 好在,官家的重点并不在此,只点到即止,就说到了其他方面。 “待朕即位后,朕暗里问了一下章相公……” “今世界之士,有才能者,能佐国者都有谁?” “章相公便向朕推荐了苏卿。” “章相公言,卿虽久富词名,然于庶政一道,也不亚词名,向朕竭力推荐爱卿,说:果能佐世界者,必有爱卿。” 赵煦说着,就饶有兴致的看着苏轼。 上上辈子,赵煦让章惇独相六年,又如何不知章、苏两人的恩怨? 提及来,在这桩公案上,是苏轼对不起章惇。 甚至可以说,是苏轼变节了章惇! 尤其是元祐期间,随着旧党复苏,全面掌权,司马光尽废新法,而章惇被贬的时候。 苏轼做的一些事情,让章惇格外寒心。 是,苏轼是没有针对章惇。 但针对章惇的是他的弟弟苏辙啊! 而苏轼在这个进程中,一言不发,没有帮章惇说过一句好话,任由苏辙疯狂攻击。 在章惇的角度来看,苏轼这就是典型的白眼狼,记恩背义! 所以,绍圣期间章惇的报复才会那么凶猛! 先贬惠州,让他吃荔枝,甚至支配了苏轼的对头,程之才去惠州。 哪成念,程之才竟然和苏轼息争。 于是再贬苏轼于崖州,让他去钓鱼,就这样都没有整死苏轼。 老章当时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 但神奇的是,赵煦在现代,看过这对欢喜冤家的终局。 在赵佶上台后,章惇被贬。 竟然派了儿子章援去找苏轼帮忙。 苏轼则回章惇一封很长的信,信中没有讥讽,也没有阳阳怪气,而是很朴实的回复了章惇,自己无能为力,但他晓得一些养生的举措,手里头也有些养生药,并将这些药随信送给了章惇。 苏轼在写完这封信后,病逝于常州。 而章惇也在一年后,贬死于湖州。 这就让赵煦有些唏嘘了。 而如今,苏轼和章惇还没有因为党争,而闹到彻底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赵煦自然是念着,让这对昔年的朋友,后来的对头,人生终末时,却又和洽的冤家,能有一个更好的终局。 苏轼一听,顿时眼眶一热。 他念起了嘉佑九年正月的仙游潭前发生的恩怨。 也念起当年他和章惇,隔着一副《醉道人》的绘,互相题跋,隔空嘲讽、讥笑对方。 还念起了,当年乌台诗案,章惇为了营救他做的那些事情。 他更念起了乌台诗案后,他被贬黄州,举目无亲,连同宗本家的亲戚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弟弟苏辙也被牵连被贬。 当时他唯一能念到可以帮他的人,就是章惇了。 于是连续写了两封信给章惇,请章惇帮帮忙,尤其是帮他照顾一下弟弟。 因为弟弟家有七个女儿。 为了嫁女儿,早已是背债累累,身体又不大好,所以请章惇多多帮忙,看看是不是关照关照。 如今,还是章惇,给他在御前进言,举荐了他。 “果然,卿自任登州以来,抚恤公民,鼓舞农桑,又承朕旨意,建港兴渔,又以卿才名,吸引世界豪杰,汇聚登州!”

“章相公当初的考语,果然无误!” 苏轼眼眶一红,拜道:“章学士,胸襟宽广,能摒弃旧嫌,举荐微臣,微臣惭愧……” “果不愧是小人人物,国家能臣……” “臣远远不如……远远不如!” 苏轼念起了,他去年回京,章惇特意等他念和他睹面,但他避而不睹的事情。 心中越发惭愧。 赵煦却道:“卿不必如此自谦!” “卿之才能,朕已一一不雅之。” “卿于登州,兴养济院,建港口,为大奥,租赁渔船与公民,更上书请登州开港,为市舶司,朕都是看在眼中,也多次通过京东都路走马承受传递文字与卿,而卿也都能很好的顺从朕的旨意,将相关事情落实。” “从这里就能看出,卿也是有王佐之才的。” “所以,朕才会在命林旦制词时,与之言:他人得授直龙图阁乃其幸也;而苏轼得授直龙图阁,乃直龙图阁之幸!” “今后假龙成真!死而回生!” 在大宋,直龙图阁在官场上,有多个形象鲜活的称号。 此中影响力最大的有两个。 一为:假龙,意思是直龙图阁,不算龙图,只能算个假的,因为其位格很低,只是直阁。 与龙图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龙图阁学士这些威风八面,只授给待制级的重臣的贴职完全不能比。 同时,直龙图阁,作为直阁的顶点。 也是有逼格的。 普通人念拿到这个贴职,底子不成能。 只有那些久在处所监司为官,却怎么也升不上去的老臣,才有机遇拿到。 而这些人,拿到这个贴职的方法,是纯粹靠磨勘。 从直宝文阁,一步步水磨时间磨上去。 等他们拿到手的时候,已七老八十,入土不远,所以直龙图阁又被人称作:死龙。 拿了就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像苏轼这样,五十一岁这样老态龙钟的年齿,以朝官身份拿到直龙图阁的例子,从熙宁甚至治平、嘉佑就曾经没有了。 苏轼立即俯首拜道:“陛下隆恩,亲拔微臣,微臣感激涕零,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煦等的就是苏轼这一句话。 他轻轻颔首,道:“朕于爱卿亦有厚望!” “今年以来,朕屡遣使赐书爱卿,爱卿也一直都是按照朕的旨意,将事情都办的很妥当。” “朕很满意,卿要再接再厉!” 今年以来,登州那边无论是大建大奥,还是鼓舞渔业,以及近来的,向高丽运输/走私武器、粮食。 都是苏轼在办,并且办的很妥当。 特别是鼓舞渔业,苏轼做的甚至比陈睦还要好。 陈睦只是按照赵煦的旨意做事,几缺乏了一点主不雅能动性。 苏轼则不同,他充分施展了自己文豪的优势。 不止一次又一次的写诗词,称赞登州鱼干,还各种带货。 江宁的王安石、汴京的韩绛、吕公著、张方平、苏颂,都被他带了进来。 这些互相写诗唱和,一起抬轿子,生生的将登州鱼干,打造成了名牌。 此外,苏轼还拿着公使钱,在登州将渔船租赁给公民。 而公民归还的举措也很俭朴——不还钱,只给鱼就行了。 这使得公民的贷款买船积极性大增,登州渔业大爆发。 短短一年,登州渔民的群体就扩大了十倍。 登州外海多个岛屿,成为了渔民们晒网、卸货之地。 就连沙门岛,都不能幸免! 再这样下去,沙门岛恐怕就不能作为大宋流放重刑犯的目的地。 恐怕赵煦得考虑去南海或者什么处所,找个荒岛,作为流放地。 嗯…… 土澳就不错,就是太远,没个十年两十年,怕是连土澳的边都摸不到,更不要说去流放犯人了。 苏轼立即再拜:“臣为陛下臣,安能不奉陛下旨意而用心王事?” “愿请陛下降下德音,以教臣将来之事。” 苏轼只是大嘴巴。 但在追求权力,投合权力以及靠拢权力这个方面,他与其他士医生别无两致——也就可能节操高一点,三不雅一般一点。 尤其是,赵煦公开了他曾在‘先帝要求下立三誓’的事情后。 苏轼比任何人都更念前进! 原因很俭朴——只要升到宰执,那么,即使触犯十恶不赦的死罪,那么也至于赐死。 这对苏轼这样的人来说,的确是为其量身定做的政策。 只要升到宰执——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乱说话得罪人,连累百口了。 至于第一誓——不以谋逆之外的文字罪人。 实在,这东西的约束力,约等于没有。 确实,官家发誓不以文字加罪。 可天子完全可以拿其他东西来罪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对天子而言,念搞一个人,还怕没借口? 实在不可,现场造一个罪出来。 谁又敢不服? 只有宰执大臣、三衙大将,纵犯十恶不赦之罪,止于赐死这一条才真正有意义。 赵煦看着苏轼的神色,嗯了一声,道:“卿回任登州后,须得记住,对于高丽来人求援之事,须当慎重,尤其要小心防范,那高丽来人,起两心,生邪胆,将我大宋拖入水……” “北虏、高丽之争,于朕之言,狗咬狗而已。” 赵煦说到这里,就看向苏轼,道:“卿大白了吗?” 不要看,赵煦在那高丽僧官义天来朝的时候,态度好得不得了。 甚至赐给义天紫袍袈裟,还给了高丽许多大宋宫廷才有的版印经书。 但,外交上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嘴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 具体到如今高丽与辽国的战争,赵煦的心态是很奇异的。 他处在一种矛盾的集合体。 是既怕辽人灭了高丽,又怕高丽反推了辽人。 所以,不要看他嘴上叫的凶,经常动不动就念要指使登州甚至京东路,加大援助力度。 现实上呢? 大宋迄今为止,对高丽王国的最大撑持,也就是停战之初,援助的那些曾经老旧不堪用的神臂弓与甲胄。 除此之外,不过是些道义上的撑持而已。 哪怕辽人打下了平壤赵煦也照旧是没有扩大援助的意思。 原因就在于,在赵煦心中,现在的这场辽国伐高丽的战争,就是一场狗咬狗的战争。 辽国咬死高丽,对大宋固然晦气。 可高丽反推辽国,也对大宋晦气啊! 可千万别把高丽念象成亲宋的王国。 也千万不要被义天皮相的伪装蒙骗了。 赵煦在现代,可看过历史书! 高丽人,在宋辽之间,一直扮演着两面三刀的角色! 那个义天僧,在元丰期间入朝,赵煦的父皇好心招待,引为上宾。 结果呢? 他一回去,就将他在大宋看到的东西,反手卖给了辽人! 而赵煦的上上辈子,不晓得这些,加上义天还是他父皇所喜欢的僧人,所以异常友好,友好到稚子,所以在这个方面吃了大亏! 绍圣期间,诸如太平御览、册府元龟、太学敕式等慌张官方内部文件和典籍,都被高丽人卖给辽人。 以至于辽人可以掌握大宋内部的意向以及经济文化政治情况,在谈判中盘踞主导。 当时的赵煦还稀里糊涂。 在现代的时候,他才猛然觉醉——史书上白纸黑字,皆高丽所为! 高丽人应用了他的善良!应用了他的信任! 在这个方面,反倒是苏轼兄弟,比赵煦做的好。 元祐期间,义天僧再次来朝。 苏轼兄弟主导下,将其当成间谍,严防死守,甚至不惜因此建立审查机构,防止泄密。 这些举措使得高丽人底子探知不到大宋的情况。 赵煦既晓得高丽人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不防一手? 所以,那义天僧每次来朝,赵煦都让刑恕,派人日夜盯着其使团的每一个人,使其不能探知到大宋的情况,将其活动范围和信息获取,严格限制在佛教领域。 摆明了车马——求法可以,其他不可。 辽国征讨高丽后,赵煦更是趁机,逼迫义天接受他的条件,以岛屿换军械。 用一批不堪用的老旧神臂弓和甲胄,以交换岛屿以及通商权力。 而高丽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派人来,告知大宋,并交割指定的岛屿。 这在赵煦看来,这就是高丽人还能撑得住的旌旗灯号。 既然他们撑得住,那就不必要大规模支援了。 熬吧! 高丽人总有熬不住的时候。等他们熬不住了,赵煦要的,就不是一个岛了! 总不能说,高丽此次能赢? 要是这样的话,赵煦就得进一步裁撤河北兵马,给辽人解套了。 苏轼听了赵煦的嘱托,略一沉吟,便拜道:“臣谨遵德音!” 对高丽,苏轼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他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反感。 他总觉得高丽人不太对头。 所以在登州期间,他虽然奉旨,支援了高丽一些物资。 但除了旨意之外的东西,他是一个也不给。 高丽人再怎么恳求,他也是无动于衷。 态度很领略——你们要援助,我必须请旨,必须有旨意能力给。 不然,你们就掏钱! 掏出真金白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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