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落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号服穿在身上,浓郁的消毒水气息涌入鼻腔,让他的表情愈来愈接近冰点。
这是“清夏市第六人民医院”的病号房,十几天前,他在盛意昏迷以后便被公司的人送到了这里。
……虽然被垫付了一笔住院费,但是杨落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对公司的感激之情。
恰好相反——只有浓烈的恨意。
除此之外,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还兀自残留着无法理解现实的不成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
眼光移到了病床边窗台的小人兰上,杨落的脑中一片昏沉。
因为几个小时前便吃了止痛药和帕唑帕尼,所以胸口处的疼痛不是那么较着。
但是,每过一天,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恶化下去。
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恐怕很快就要奄奄一息了。
但就算进行了手术……也没几年可活。
杨落苦笑一声,眼光又落到了自己的枕边,那里摆着手机,上面显示着组长前几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一条语音消息,他曾经听过了——
“我们这边的条件依然管用。五個。”
语焉不详。
但是杨落很清楚,这是对方为了规避留下文字证据的结果。
他和对方都晓得这是在说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天,杨落早已念大白了。
一直以来,公司就是把自己当成任劳任怨的牛马而已。
组长这种人是,hr黄诚也是,他们的行动只不过是公司意图的体现。或许也只有这种人,能力适应盛意,在此中如鱼得水。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
这十几天,他回念着那天在会议室里的场景,终于理解了当时hr黄诚做出的那个握笔动作的背后意图。
那个时候,黄老实在是在问组长自己有没有偷偷带录音笔,而深悉自己的组长用摇头表现自己不成能带。
“呵呵,呵呵呵……”
杨落露出嘲讽的笑容,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被公司当成累赘,被它干净利落地甩开之后,杨落彻底大白了,所谓的“家”还有“家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念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老家,哪里会有处所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自己当成背累?
嘲笑着自己的天真,杨落的眼神无比灰暗。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生悉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母亲的电话。
杨落抓住手机,看着通话那头的人名,顿了很久,把脸上的表情调度出有些明媚的模样,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妈……
“没,我刚才工作呢,啊对……
“我会保重身体的,你和爸两个人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没什么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会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的,嗯嗯……就不和爸聊几句了,不用,工作太忙了。”
电话挂断了。
杨落的眼神又变得灰暗起来。
他还是没敢对父母说出自己的现状,不忍让两老多年的盼望破灭……更,不念让他们年过半百,还要为自己而劳心辛苦。
尽管他晓得,说出真相以后,父母肯定会把县城里刚买的房子也卖掉,再带上半生积蓄来看自己,为自己治病。但就算手术胜利,也只能多活一两年而已。
一旦青丝人送黑发人,当自己过世以后,那个时候……没有一点积蓄留下的父母,又该怎么办呢?
“……我这病好不了,但至少得给父母留下一笔钱,让他们在我死后还能安度晚年。”
握紧手机,杨落下定了决心。
至少在现在,还不能这么颓丧!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落开端了自己的行动。
虽然躺在病床上,但现在网络兴旺,哪怕天涯海也能互订交流,所以他便念要借助现在的网络舆论来反攻公司,让他们拿出更大的代价来补偿自己。
起首是在内网发文,盼望引起其他同事的共叫——不过他的企业微信账号曾经被全部封禁,内网也没有了登录权限,看来盛意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手,提早做好了准备。
杨落没有气馁,接下来又通过应酬软件联系了为数不多的,在工作之外还有些许交流的同事,盼望他们在内部论坛上帮自己呼声。
那几个同事对他不咸不淡地表现了同情,但对于他的这一请托全都糊弄了过去。
气不过的杨落质问了他们一下,却发明没几句话就被推黑了,也只有此中的一个同事还稍微善良点,告诉了他理由:
“杨落,你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几乎是个卷王,每天晚上加班到三四点,每年上面都拿你做标杆压制其他人的绩效。所以你现在患绝症了,项目里不少人都觉得你是‘求仁得仁’。
“并且,公司内部也有网络监管的,都晓得哪个账号是谁。帮伱在内网发文,得不到一点利益,说不定还要被辞退,又何必呢?”
杨落恍然大悟。
回念起自己的过去,他也没有责问那个同事的表情了。感激了一下他的直言,两边便彻底断开了交流。
思考着自己这八年的工作经历,杨落不由得感喟。
是啊,卷王……工贼……以前在网上看到这种评价时,他还很不佩服。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凭什么被别人这么嘲讽?
然而如今身患绝症,面临如此处境之后,杨落终于醉悟——怪不得别人会如此评价,卷来卷去,果然只会让工作环境愈来愈恶化。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杨落溘然记了起来,实在就在自己当初进了这个项目效劳器组的当月,有一个同组的老哥被辞退了。
那个老哥当时曾经三十六岁,技术还行,但是不能加班,工作效率只到同组平均的八成水平。
并且,在自己到来之后,效劳器组的工作效率又进一步上升。
于是,就在某天,他看到那个老哥和hr一起走出会议室后,沉默地拾掇东西离开了。
念起那个老哥在离开时的眼神。
在拾掇东西离开之前,那个老哥曾经看了自己一眼。
眼神里全是憎恶和愤怒。
但是,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转过头,离开了公司。
杨落在当时注意到了那个眼神,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愧疚。
那个时候的他反而还对此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自己工作效率不够高,自己被辞退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还不是你不努力!
轻蔑地念着,杨落又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那只是当时的一件小事,自以为都曾经记了。
但事到如今,身处病榻之上,那时的那个眼神又在脑海里重现。
回念起来,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感到。
杨落沉默地躺坐在病床上,心中感到浓浓的懊悔。
如果能回到那时,回到刚刚转组,不,甚至是刚刚进盛意的时候,他必然……
杨落摇头苦笑,——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现在的他,只能努力向前看,留下一笔可以帮忙父母安度晚年的财产。
于是,将懊悔的表情从脑海中抛出去,杨落又开端了新一轮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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