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哥在乘州精神病院睹到了衡彬。
太阳很好,衡彬坐在花坛上望天,纹丝不动,如果不是他嘴里喷出白色的哈气,几乎看不出那是个活人。花草干枯,上面斑驳有积雪。一只脏兮兮的灰老鼠出现了,它试探着从草丛中探出脑袋,看到衡彬没反响反映,胆子大了些,慢慢走出来,衡彬还是没反响反映,老鼠彻底放紧,溜到他身旁,开端吃他的衣角,衡彬还是没反响反映……
汉哥慢慢走过来。
老鼠一下钻进草丛,不睹了。
汉哥走近衡彬,叫了声:“衡彬。”
衡彬看了看他,没搭理,继续望天。
汉哥说:“我是你的老同学,汉哥。”
衡彬还在望天。
汉哥说:“我们搞过一次老同学聚会,热闹极了。”
衡彬还在望天。
汉哥说:“就缺你一个。”
衡彬突然把脸转向他,怪怪地笑了一下:“实在我去了。”
从精神病院出来,汉哥去花店买了一捧红玫瑰,驾车去了东郊墓地。
这时候,太阳曾经快落山了。
除了汉哥,墓地没有一个人,紧柏上的鸟在叽叽喳喳叫叫,它们在歌唱永恒。
汉哥把鲜花摆在明亮的墓前,蹲下来,注视着墓碑上明亮的照片,轻轻地说:“明亮,我多盼望爱人之间也有一条通道,让你能听睹我,我也能听睹你……”
明亮无言。
汉哥说:“我要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晓得这话很傻,但是你爱听,是吗?”
明亮无言。
汉哥说:“你去了一个我去不到的处所,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过。我也要离开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偏向,但那必然是个很遥远的处所。不过,我会回来的。你念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是吗?”
汉哥转头看了看旁边自己那块墓碑,用手指了指“1973-”后面的空白处,说:“这上面该刻什么日期我就在什么日期回来,你等着我……”
背后有人踩着积雪走过来。
汉哥回头看了看,停住了,竟然是碎花小鳄!她穿戴绿色羽绒服,很厚,显得她更加瘦小了。
她走到墓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慢慢站起来。
汉哥说:“你怎么来了?”
碎花小鳄说:“我来告诉她,衡彬去了弗林医院。”
汉哥一愣:“你……干的?”
碎花小鳄说:“我干的。”
汉哥说:“你怎么做到的?”
碎花小鳄说:“很俭朴,我找到了他的儿子,给他讲了第七感。”
汉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罪有应得。”
一阵冷风吹过来,碎花小鳄抖了一下。
汉哥说:“你还回佳木斯那个农场吗?”
碎花小鳄说:“我留在乘州了。”
汉哥说:“继续读书?”
碎花小鳄说:“不。”
汉哥说:“找工作?”
碎花小鳄说:“以后再说吧,目前我只念……歇一歇。”
汉哥说:“我要走了。”
碎花小鳄说:“去哪儿?”
汉哥说:“不必然,信马由缰吧。”
碎花小鳄说:“你的6S店呢?”
汉哥说:“不要了。”
碎花小鳄说:“为什么不要了?”
汉哥说:“它会像风筝线一样拽着我,我必要彻底解脱。这样吧,我把它送给你。”
碎花小鳄说:“为什么送给我?”
汉哥说:“我在乘州也没什么亲戚,总不能随便送给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妻子的亲生女儿,就算是明亮留给你的一份遗产吧。”
碎花小鳄说:“我不会要的。你把那辆两轮轿车留给我就好了。”
汉哥说:“没问题。”
碎花小鳄说:“谢谢。”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
汉哥说:“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碎花小鳄说:“我很累……我一直在撑着,实在我曾经站不住了……我能扶扶你吗?”
汉哥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他伸出了胳膊。
碎花小鳄一下抓住他,接着就瘫软在了地上。汉哥感到到,她的身体那么轻,就像风中的一根羽毛。
汉哥把她扶起来,说:“走,我们回家。”
碎花小鳄异常衰弱地说了句:“嗯,回家。”
墓碑上的明亮静静地望着汉哥和碎花小鳄的背影,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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